妈咪历险记

（文 / 无暇阿蒙）

话说1971年左右，我妈还是一个大姑娘，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年方不到20。那时候，她已经从学校退学五六年了，只因家里添了我小姨。地里的活儿最早给她的感觉并不是累，而是一种自由，因为终于可以躲避开姥姥、姥爷的嗔怪和使唤，与一般年纪的年轻姑娘们在一起。她特别爱笑，别人讲个寻常的小笑话，她也会哈哈哈地大笑着乐弯了腰。

这一年夏天的晚间时候，我的三姥爷每天在村大队的院子里开书，吸引全村老少及一些外村人前往收听。我没见过这位三姥爷，据妈说他说的书又唱又说，非常好听，她一有时间就过去听。

这一天吃完晚饭，我妈像往常一样搬着板凳、拿着蒲扇又去大队听书了。今天来得晚了点儿，以往的有利位置已经被人捷足先登，无奈只能往里走找尽量靠前的位置。她一边听着唱词一边向台上张望，没有留神前面的路，突然觉得一脚蹬空，整个身体开始下坠。我妈心想坏了，掉井里了。她不会水。

那确实是一口井，而且不是旱井，是水井。井还挺深，不仅井深，而且水也不浅。慌了神的她还来不及喊救命，就已经掉入水中。身子下去时候是垂直于水面的，于是双腿先落水，然后是上身，最后整个人都跌落下去。

一个奇迹，这时候发生了。不知是一股什么力量，或者是水具有一种反作用力，向下坠到一定程度后，我妈的身体开始向上弹起，以至于上半身重新浮出水面。仗着当时腰腿儿灵活，我妈立刻抓住周围能抓住的井壁残垣，撑住身体，双腿蹬住井壁，一点儿一点儿往上叉。终于，整个身子都离开了水面。自始至终，一口水也没有灌到她嘴里。

这时，井口上面也已经围满了人。有一个男的被用绳子系下来，又将另一根绳子绑在我妈腰上，我妈被提到了地面上。

扇子丢了，板凳也没了。当时我妈并没有想自己是如何奇迹般上来的，而是觉得特别丢人，坐井口大哭起来。别人劝了一会儿，她这才打打身上的泥，回家去了。奇怪的是，姥姥、姥爷也并不觉得这事儿特殊，也只是觉得有点儿丢人，连句安慰的话也没有，我妈得到的又是一顿训斥。

这事儿后来在村里被当做奇迹和笑话口口相传过一阵儿。有人对我妈说：掉井里那会儿，你知道当时台上正唱什么呢吗？我妈说想不起来了。那人说：正唱“捞捞来呀捞捞”，你看，马上你就给捞上来了。

自从小时候听妈说这事儿，“捞捞来呀捞捞”的唱词一直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很多时候会不由自主蹦出来。不过这几年我大概知道，三姥爷当时在台上唱的是什么了。我估计是传统相声用到的一副对联儿。上联是：舅舅抓鸠鸠飞舅舅揪鸠，下联配：姥姥喝酪酪落姥姥捞酪。落，在这里读作“Lao”（去声），酪在字典里的意思是：用果实做的糊状食品。■ 妈咪历险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