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眼睛一睁,菜园没啦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我昨晚做了个连自己都不敢信的梦,先是安安静静地打开祖屋后院的大门,然后在菜园里看到一片金灿灿的油菜花,走过那片金灿灿的菜园,我划着自家的那只大木桶,去摘了一大筐新鲜的菱角。美梦到这儿还没完,我在离开自家菜园时,没忘从树梢上带了几个皂角回来。
然而,眼睛一睁,菜园没啦!让我的美梦戛然而止的,是小区保安为了多收几个停车费正哇啦哇啦叫。为了掩饰我的极度失望,只好打开电视,巧的是,早间新闻正在播米歇尔·奥巴马大嫂的菜园计划。只见米大嫂穿着一身土布衣服,把白宫过去一直铺红地毯、放礼炮、奏国歌的南草坪翻了个底朝天,然后带着一群孩子们种下了菠菜、莴苣、黄瓜、豌豆等时令菜蔬。米大嫂说,她还准备瓜熟蒂落后,用自家后院的菜蔬请各国总统尝个鲜儿,当然,需要甜食时还有自己的蜂巢酿蜜。看到此时,我恨不得大喊一声:嗨,米大嫂,你当真还缺两样东西呀,一是中国黄岩的茭白,二是北京良乡的板栗呀,这个你可以有!
可说起我们自己想要的菜园,那真是痴人说梦。别说是在自己家门口给自己开出片新土做菜园,就说我现在的社区,虽被开发商冠以钓鱼台国宾馆的“后花园”,可根本就没有我们这些非原住民的立锥之地。去年我家老猫仙逝,闺女哭着要找块菜园替它送终,可看了看窗前那块所谓的景观绿地,连个麻雀都不愿落,怎忍心把老猫的身后交给这个比猫粮罐头还小的地方?后来只好晚上悄悄把它埋到了紫竹院的斜坡上。
说到菜园,我还想起另一件事。这些年,我住在北京这座压缩饼干式的城市,就怕有朋自远方来不亦“窘”乎。你说带他们去看风景吧,故宫、圆明园、北海,兄弟姊妹们也就是抹不开面子,是为了到此一游;去带他们到老舍茶馆,现在许多戏曲都已经变种;郭德纲的门牌最便宜也得600块,没看到人民币一个劲儿地涨。为了表示我是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我开车20多里地来到海淀区车耳营,虽说这个市级民俗旅游村也有菜园,但一桌农家乐下来,不仅没让我看到京郊的四月阳春,变种了的茄子还没了带绒刺的茄把儿,那条虹鳟鱼只能发出一股泥浆味。大概是农家乐的大嫂为了提味,狠狠地使了一大勺鸡精,让我们都辨别不出这是一条鱼呢还是一只鸡?问题还出在最能证明车耳营原产地品牌的那只土鸡上,我凭着良心对供奉在收银台的关老爷发誓,那的确是一只没有啄过凤凰岭地鳖虫的冒牌货。
十几年前,别说是还与外界几乎隔绝的车耳营当时能吃到的野樱桃、大杏儿,就是二环边上的那些胡同里,还不是茄秧风姿绰约?西红柿模样水灵,南瓜、葫芦、瓠子应有尽有。哪个不比那些农业观光园更能体现“吃健康饮食很酷”的理念?可现在别说是寸土寸金的北京,就是我的故乡,那些菜园早已变成了夜总会,而那些池塘倒也算是专业对口,改建成了十步一家的洗浴中心。
记得小时候在故乡常和“发小”早出晚归,每日能从容捉鳝300条。那时的黄鳝有两处栖身地,一是扬满了稻花的水田,一是池塘天然构筑的石缝里。工具不必多带,只用一根细竹再穿一条蚯蚓即可满载而归。现在,市场里买到的黄鳝需要用避孕药催肥。
为纪念家乡黄金般的油菜花,纪念我只有梦中才能复制的番薯日子,纪念我后院的皂角,纪念我天井的桂花,纪念我满山的杨梅,纪念我的花鲤我的水蛇我的矮脚猪我的看家鹅我的黄狸猫我那5分钱一斤的敲梆鱼,我提议把每座城市花大本钱搬来的那些反季节稀罕植物改成大菜地,以供下一代们别忘了种粮种菜的布衣本质。恐怕这比上一堂作秀的环保课要受用得多!而那些花花绿绿的反季节植物本来也不属于你这座城市。
当然,为了不让自己在北京请客继续陷入尴尬,我前些日子专门乘918支线去了趟菜园子,这里已经成了发小广告卖楼盘的换乘中心。不知道沿线的于辛庄、杜庄、良善庄、大兴庄、鲁各庄那样带“庄”的地方,还能不能找到正经八百的菜园?
有人说北京大钟寺桥下还是有一片大菜地的,那是农科院的实验基地。不过以目前春天万物苏醒的情况看,这里依旧是一片寂静。倒是旁边的中关村小学的那些小学生为了上植物课,由那些找不到菜地的家长们,在附近的花贩子手上买来些花不花、草不草的玩意儿。听说北京最后一块农科院的实验基地,早被一位开发商以天价买走,新的“土豪劣绅”就是这样诞生的。
好在有人还是有机会当菜园的菜主的。前几天,首届美中房地产展示交易会在京开幕。有76家老美开发商拿出他们在迈阿密、西雅图等城市的别墅项目来卖,最低的单套总价才10万美元。以这个价位的美元折合成人民币计算的话,我看中国吃低保的、需要住宅保障的低收入人群大概也能买得起。因为我查了一下北京东边的保障房价格,怎么也得8000元一平方米。就是说穷人掏自己的腰包也得10万美元左右。
不一样的是,你花那么多钱去迈阿密买别墅,捎带着可以在家门口为自己挖一个菜园。■(文 / 红桃五) 眼睛菜园一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