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里的“大雄”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幼儿园里的“大雄”0

女儿在一家私立幼儿园上中班,刚刚进入12月份,这家幼儿园就已经下发催交下学期学费的通知书了。因为离学期结束还早,我也没把缴费的事放在心上。一天回家,打开门,女儿立刻把我拉到沙发上,然后站在我面前一本正经地说:妈妈,我要跟你说,老师对我们很好——要交学费啦!看着她那副背台词的样子真是有点又好笑又好气。“宝贝,这事不用你管,妈妈一定会交的,你放心。”我对她说。“可是今天老师已经点名让没有交学费的同学站起来了!”女儿一脸委屈地说。我心里有点恼火,这是什么幼儿园啊,怎么能让孩子承担交学费的压力呢,简直是摧残幼小心灵嘛。

虽然气愤,可为了女儿不受“歧视”,第二天,我还是乖乖地去学校把学费交了。晚上回家,我问女儿,今天老师没有再点名让她站起来吧,女儿说,没有,不过今天老师特别表扬大雄了,说他是我们班最可爱最聪明的,因为他是我们班第一个交学费的,还请他站起来,让我们大家鼓掌表扬一下他呢。啊,什么时候大雄成了最可爱最聪明的?据我所知,这个叫大雄的男孩就跟《机器猫》里那个最爱欺负人的男孩大雄一样,是女儿班上最皮的男孩。上个学期天热时,他把女儿踢得脚指甲都翻开了,我赶到幼儿园,老师把“凶手”叫到我跟前,一个长得高高壮壮的男孩,大大的眼睛一脸调皮相,班主任把我拉到一边悄悄说:“大雄这孩子是太皮了,可他心脏有点问题,做过搭桥手术,所以我们也不敢太严格要求他……”我明白了老师的意思,万一这孩子被“管”得心脏病发作,老师怎么承担得起责任呢!

上个周五,是幼儿园的家长开放日,我去单位报了下到就急急赶到幼儿园。走进教室一看,来的家长和孩子还不多,那个叫大雄的男孩倒已经在了,但是没见他的爸妈。这男孩还是一副皮相,看见教室里放着一排排椅子,他一屁股坐在了第一排中间的位子上,还冲我做了一个鬼脸。没想到,副班主任马上走了过去,一把将他从椅子上拉了起来,然后“送”他到了最后一排最旁边的一个椅子上,这下他是安静了,只是小脸上满是沮丧。坐了一会儿,教室门“咣”的一下开了,走进来一个高高壮壮、脸色红润的女人,大晴天竟然还穿着高帮套鞋,一手提着一盒大蛋糕,一手拿着一大袋酸酸乳。“妈妈!”大雄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喊了一声,却没离开座位,那个女人“嗯”了一声走到老师跟前,把手里的东西一放:“今天我们大雄生日,这是给小朋友的,谢谢老师啊!”女人一口外地口音,声音挺大,却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说完走到大雄座位边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又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教室。“这是大雄妈妈,就我们小区旁边菜场里杀鸡杀鸭的。”站在旁边的一个小朋友妈妈轻轻对我说。

难怪,这么眼熟!这户专门做杀鸡杀鸭褪毛生意的安徽人家在菜场里开了好几年了,两间平房,前面是“工作室”后面是生活区,365天天天都是湿答答的地面、臭烘烘的空气,两个男人负责机械杀鸡杀鸭,两个女人褪毛,现在想起来其中一个就是大雄的妈妈。“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现在的小孩过生日都要拿蛋糕、饮料、小礼物到幼儿园给小朋友分,大雄也入乡随俗了啊!”那个小朋友妈妈悻悻地说。我走到大雄身边问他:“你妈妈怎么走了啊?”“妈妈说她要回去换身衣服再来,她刚刚还在干活呢。”

也许是菜场里的生意太好,大雄的妈妈一个上午也没再回来。大雄好像也忘了妈妈要来这件事,还是扭来动去依然皮着,只是小朋友们似乎都对他“敬而远之”,(怕被他欺负?)上课时老师对他高高举起的小手也视而不见。吃过中饭,家长的“观察期”也结束了,我送女儿回到午休室,小朋友都准备脱衣服睡觉了。已经是南方最冷的时节了,虽然房间里开了空调,可还是冷飕飕的,两个当班老师正麻利地帮孩子脱衣服睡觉。把女儿安顿好后,我正打算走,走到门口,竟然看见门边小床旁,大雄正坐在地上脱裤子!裤子卡在膝盖上,脸涨得红红的,我蹲下一看,天哪,他竟然穿了两条毛线裤,里面还有一条棉毛裤,外面又有一条棉裤,也许是他妈妈因为孩子心脏不好特意给他多穿点吧。

“阿姨帮你脱吧,别坐地上了,要着凉的。”我把他抱到床上,“以后让老师帮你脱衣服哦!”我对他说。“可老师只帮别的小朋友脱,从来不帮我脱的。”他轻轻地说。“哦……那别坐地上脱了。”帮他脱了衣服后,我又给他掖紧小被子,正准备离开,“阿姨——你明天还会来吗?”一个很细小的声音传到我耳朵里,我回头看着这个躺在门边小床上的男孩,他只有一个圆圆的脑袋露在被子外面,像一颗孤零零的小果子。天哪,我一阵心酸又一阵心虚,为曾经把他当成了一个坏孩子,为自己做了那么一点点事就让这颗小小的心产生了天真的依恋……“嗯,来的,大雄,睡吧。”我关上门,对自己说:说话要算数,这可是一个孩子的生日愿望!虽然没有人觉得这一天有什么特别,可对我有了不一样的意义,因为我认识了一个叫大雄的男孩。■ 幼儿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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