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生医生的旧伤
作者:王星许多真正狂热的福尔摩斯迷都相信,福尔摩斯探案故事的真正作者是约翰·华生医生,而柯南道尔是有史以来最敬业的“作家经纪人”。在这类福尔摩斯迷中,最显赫的团体当属“贝克街非正规侦察队”(Baker Street Irregular,简称“BSI”)。“贝克街非正规侦察队”典出《血字的研究》,是福尔摩斯自己雇佣的一支报童包打听小队。1934年,福尔摩斯迷克里斯托弗·莫雷创办福尔摩斯研究团体,借用了这一名称。此后团体不断扩大,名单中逐渐出现了富兰克林·罗斯福与伊萨克·阿西莫夫这样显赫的名字。
现存有关福尔摩斯的记载中,有66.0382万个字被BSI认可为“华生真迹”。探寻或维护这66.0382万个字的“真意”正是BSI最重要的工作之一。对笔下人名不甚仔细的华生给BSI成员们留下了不少麻烦,譬如福尔摩斯的房东赫德森太太曾经被冠以他名,华生的太太也曾令所有福尔摩斯迷困窘地称呼自己的丈夫为“詹姆斯”。然而,这些并非BSI曾面对的最大挑战。
最大的挑战与华生医生本身有关。华生在阿富汗服役期间曾留下旧伤,这点几乎所有福尔摩斯迷都知道,问题在于:通读福尔摩斯探案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华生曾经在诺桑伯兰第五明火枪团充当军医助理,又在迈旺德战役中被一发捷则尔子弹击中,然而,伤口的位置却极为可疑地游移不定。
《血字的研究》中华生的自述是:“在这次战役中,我的肩部中了一粒捷则尔枪弹,打碎了肩骨,擦伤了锁骨下面的动脉。若不是我那忠勇的勤务兵摩瑞把我抓起来扔到一匹驮马的背上,安全地把我带回英国阵地来,我就要落到那些残忍的嘎吉人的手中了。”福尔摩斯那通著名的“看得出来您到过阿富汗”的演绎中也提到:“左臂受过伤,现在动作起来还有些僵硬不便。”
然而,在随后的《四签名》中,华生的旧伤却从胳膊转到了腿上:“我不愿多说了,只是坐着抚摩我的伤腿,我的腿以前曾被枪弹打穿,虽然不碍走路,但是一遇天气变化就感到痛楚难堪。”也是在《四签名》中,福尔摩斯曾关切地询问华生腿上的旧伤是否会妨碍他追踪罪犯。让情况更加混乱的是,在《四签名》稍后的章节中,华生又自嘲为“一个带着受损的阿喀琉斯之踵的退休军官”,如此伤口似乎又转移到了脚踝上。
《贵族单身汉案》中华生有关旧伤的描述同样含混。“群众版”《福尔摩斯探案集》的中译文是:“我的胳臂由于残留着作为我当年参加阿富汗战役的纪念品的那颗阿富汗步枪子弹,又隐隐作痛不止。”然而,“胳臂”一说恐怕只是出于译者的好心,此处原文是“in one of my limbs”,颇令人生疑地没有指明到底是四肢的哪一部分。
《住院病人》与《硬纸盒子》中曾两次以几乎相同的文字重复了爱伦·坡首创的“看表情猜想法”的推理游戏,其中福尔摩斯将华生某段下意识动作描述为:“你的一只手慢慢地移到你自己的旧伤疤上。”由此似乎能看出,华生身上并没有两个伤口。那么,华生的旧伤到底在哪里?
不愧是“贝克街非正规侦察队”,如此令人困窘的问题也终于在诸成员的共同努力下找出了答案。关于华生的旧伤,目前BSI提供了这样一种曲折的“官方”解释:在混乱的战场上,华生医生曾完全不顾自身安全地跪在一名受伤倒地的战友身边为他疗伤,故而子弹射中了他的左屁股,这也正是华生的旧伤的真正所在地。
BSI的考证学家相信,因这一伤疤没有出现在“面向敌人”的位置上而置疑华生的勇气,这是“毫无根据”的诽谤,因为华生实际上完全忘记了敌人的存在。关于出现在《血字的研究》里的说法,BSI的解释是:维多利亚时代的清规戒律迫使华生“曲写”了自己的经历,将伤口转移到肩膀上不过是随意之笔,而福尔摩斯的演绎也在华生记述时做了适当的改动。但这一“篡改”无疑事后受到了福尔摩斯的责备。所以,在《四签名》中华生将伤口改到了更接近事实的“腿”上。然而这种说法又似乎太接近事实,于是华生在第二次提及时选择了“阿喀琉斯之踵”这样极度委婉的说法,虽然从解剖学上来讲很难想象能有子弹长久地留在脚踝里。
BSI相信,只要仔细重读《血字的研究》中有关战场受伤一段的描述,便可以看出华生的“春秋笔法”。原文是(勤务兵摩瑞)“threw me across a packhorse”,微妙之处在于“across”一词。一个无论是被子弹击中肩膀还是脚踝的人都会“骑坐”在马背上,这样在他赶回后方医院接受医治时能保持足够的体面。另一方面,倘若肩膀受伤,将他以“across”的方式扔在马背上只会雪上加霜:痛楚会加剧,伤口会被撕扯,出血也会加剧。华生医生被“抓起来扔到一匹驮马的背上”,这只能解释为他确实是被射中了屁股,故而常规的坐姿或骑姿已不可能。
此番考证顺便得出的结果是:这颗子弹在晚些时候已经被取出。在《巴斯克韦尔的猎犬》中,华生医生已经四肢敏捷,足以胜任在沼泽地中的艰苦追踪。更具说服力的例证是华生在《米尔沃顿》中的表现,那时他已经可以翻阅6英尺高的围墙再狂奔2英里地而毫无困窘之色。
当年福尔摩斯付给“贝克街非正规侦察队”队员的酬劳是:每天一先令。BSI如今仍延续了这一传统,被认为做出杰出贡献的队员会得到一枚特制的先令作为奖励。所谓“The Irregular Shilling”至今仍是许多福尔摩斯迷珍视的至高奖励。关于华生旧伤的那一个先令显然已经被人领走了,好在还有福尔摩斯的牡蛎。研究清楚哪一海滩牡蛎,论斤算也该能换一先令了。■
(文 / 王星) 福尔摩斯华生医生旧伤四签名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