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大叔是乔治男孩吗?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李孟苏)

这个大叔是乔治男孩吗?0( 1985年,乔治男孩(左二)和“文化俱乐部”的其他3个伙伴 )

乔治男孩又吃官司了

12月5日,乔治男孩(Boy George)第一次没有化妆就出现在公共场合。自21岁出名,乔治男孩从未裸妆出过门,极少有人见识他的真相。这回,人们看到了一个大光头——锃亮的头皮上文了一个蓝色的“大卫之星”,底子是盛开的粉红莲花——眼睛黯淡,皮肤苍白,身形发泡,再没什么追求,安于现下臃肿慵懒现状的普通劳动阶层大叔。20年多前的美少年变成了《亚当斯一家》中的“脓疮伯伯”费斯特。

乔治男孩不能化妆,连戒毒后长出的双下巴他也没心思扑些粉、加重阴影以作掩饰。他要出庭听取宣判。2007年11月,乔治男孩将一位28岁的挪威男妓捆在家里的暖气管上,用金属链殴打他,并胁迫他拍裸照。2008年2月乔治男孩以非法拘禁罪被起诉,随后被保释。11月底此案开庭审理,法庭上,原告的律师借用了乔治男孩最著名的一句歌词:“他真的伤害了他吗?”12月5日,陪审团和法官判定他有罪,2009年1月将判刑,他很有可能要坐15年牢。走出法庭,乔治男孩一言不发,如果他开口,你会听到他的话音里喘息声很重,那是他得了哮喘的缘故。

吃了官司,乔治男孩的环球巡演开了个头就不得不取消。之前,他因为在美国留下的案底太多,被拒绝入境,计划在美国的24场演出泡汤。乔治男孩出道27年来,一直卷在是非漩涡里,他总是洋洋自得地宣扬自己是个同性恋者。说到他的同性恋,被人津津乐道的程度不亚于他雌雄同体的装扮。

1981年,乔治男孩和3个伙伴组成一支摇滚乐队“文化俱乐部”(Culture Club),他爱上了乐队的鼓手乔恩·莫斯,为他写了首歌《你真的想伤害我吗?》。这首歌是“文化俱乐部”的第一首上榜歌曲,让乐队主唱乔治男孩红遍西方世界。有一次,乔治男孩上一档著名的脱口秀节目,主持人问他是否喜爱性,他回答说还不如给我一杯茶。这句话影响力大到几乎成了英国茶文化的广告语。同性恋者的身份带给他不少麻烦。1982年,由于收到死亡威胁信,他正式在美国亮相的时候穿上了防弹背心。他很不喜欢这款服装,因为它让他看上去“又矮又胖”。

这个大叔是乔治男孩吗?1( 2007年11月22日,乔治男孩接受法庭调查 )

乔治男孩是警察和法官的老熟人。从一出道,他就和毒品纠缠在一起。20世纪80年代,他吸海洛因上瘾,一天的毒资最多达500英镑之巨。1986年他因非法拥有毒品被捕,几天后与乐队合作的键盘手迈克尔(Michael Rudetski)因吸食过量的海洛因,暴死在乔治男孩的公寓里。负责办案的警察评论说,这个乐队没什么文化,更多的是俱乐部的混乱。这两件事直接导致乐队解散。散伙前,乐队正在制作专辑《从华贵到心痛》(From Luxury to Heartache),专辑名暗合这支乐队和乔治男孩的命运,如果乔治男孩出第三本自传,这倒是个现成的书名。

2005年,他带着自传性音乐剧《禁忌》去百老汇演出。音乐剧没引起太多反响,他倒是因吸食和非法藏有可卡因被捕上了小报头版。2006年,他谎报公寓失窃,曼哈顿警察没有在他家发现任何非法闯入的痕迹,起诉他滥用警力。法官判他做社区服务,扫5天大街。乔治男孩说他完全就是在“为媒体服务”。那几天,他在记者们的簇拥下,穿着清洁工的橘红色反光背心,一条黑色肥腿七分裤,光脚蹬双运动鞋扫大街。他认为自己本来就是劳动阶层的孩子,干点体力活也没什么。“我妈是清洁工,我爸是建筑工人。”他对身边挤成一堆的记者们喊道。

这个大叔是乔治男孩吗?2( 布莱恩·埃瑞斯为乔治男孩拍摄的肖像 )

清醒的时候,他说:“人一出了名,周遭的一切就变了,带着你犯错儿。名气、毒品、信仰,都是说得不爱说的老话,但就是这个理儿。”2008年初的一次访问中,他咬牙切齿地发誓自己已经不再碰毒品,甚至还说出许三多式的警句:“时间太宝贵了,吸毒是在浪费时间。”他立下新年志向:让生活走上正轨,重整事业。

“我是个人”

这个大叔是乔治男孩吗?3( 被乔治男孩视为风格教父的戴维·鲍伊 )

在乔治男孩看来,“伟大”远比“当第一”有意义。他1961年出生于伦敦,像很多草根阶层出身的明星一样,他的家庭庞大,缺乏温情。为了获得父亲更多的注意,他很小就会涂黑色唇膏以在6个兄弟中突出自己,13岁时他妈妈才猛然觉得儿子这么做不大对头。70年代末期,他化大浓妆、穿鲜艳夸张的女装在新浪漫摇滚圈子里混,1981年引起性手枪乐队经理人的注意,邀请他和抱哇哇乐队一起演出。乔治只演出了很短时间就退出,和3位伙伴自组乐队“文化俱乐部”,他任主唱。1982年《你真的想伤害我吗?》登上排行榜。他绝对是前无古人的那种歌手,大家都纳闷这个化日本艺伎浓妆、头戴鲜艳大帽子、眉毛和睫毛涂得黑黑的人是男孩还是女孩。随后,他和乐队登陆美国,成为披头士之后在美国最成功的英国乐队。这更令英国人惊讶,因为美国人出了名的讨厌所谓的“阴柔美”,一概视为娘娘腔。5年间,乐队共出版6张专辑,总销量超过5000万张,单曲多次登上英美流行歌曲排行榜。

音乐和时尚、夜生活紧密扭在一起开始于20世纪20年代,到70年代,这种联系明确化、商业化了,纽约东村区的摇滚俱乐部CBGB最是引领风气之先。朋克乐队“金发女郎”主唱、演员狄波拉·哈利(Deborah Harry)同时染两种色调的金发,宛如摇滚玛丽莲·梦露的个人风格即在CBGB俱乐部形成,至今对时尚潮流起着重要的影响。而80年代著名的俱乐部“Studio 54”则成了第一家时尚风格高于音乐风格的俱乐部。

这个大叔是乔治男孩吗?4( 歌手、影星狄波拉·哈利有典型的俱乐部风格 )

70年代末80年代初,摇滚俱乐部在伦敦遍地开花,尤其聚集在市中心的苏荷区。有家“比利”俱乐部,每周有个“戴维·鲍伊之夜”。演出时,他脸上化着妆,头发染了颜色,形象、性别暧昧。演出服则是他的日常服装,有紧身金属太空服、山本宽斋设计的塑料宽绗缝紧身衣、轧光斜纹棉布套装加领带。他的形象激发了英国新浪漫摇滚和俱乐部时尚,这一类的俱乐部,比如“戒律”,制定了苛刻的进门令——对那些未达到衣不惊人死不休境地的来客它会发出令人难堪的拒绝令。学生、无业者们为了晚上出门有衣服穿,不惜用大量时间缝制有异国情调的服装。

乔治男孩视戴维·鲍伊为风格教父,在摄影大师布莱恩·埃瑞斯(Brian Aris)1984年为乔治男孩拍的最著名的一张肖像中,可以看出乔治男孩对鲍伊风格的继承和发展。照片中的乔治男孩戴了顶犹太教哈西德派教徒的帽子,梳着牙买加黑人的多辫发型,脸上的妆容像日本艺伎,伊斯兰风格的宽松衬衣出自Dexter Wong之手,再加上格子裤和阿迪达斯嘻哈风格的鞋子,既博采众家之长又很随意。乔治男孩终日和叛逆青年们厮混在伦敦周边的废弃住宅和俱乐部,了解他们的着装风格,又融合戴维·鲍伊的雌雄同体,成为俱乐部时尚潮流的核心人物,并影响到后来的时装设计师约翰·加利阿诺、约翰·弗里特。他为了澄清特殊装扮带给公众的困惑,特意给自己取名“乔治男孩”。

后现代社会的成名规则,乔治男孩无师自通,他知道公众需要什么,于是制造各种料喂给公众。他的成功再一次印证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他的外貌让“乔治男孩”与“文化俱乐部”合二为一,接下来他开始在性取向问题上语焉不详,支支吾吾,用“一杯茶”转换概念,忽而又承认自己是双性恋,招供和莫斯的恋情是他很多歌曲的灵感来源,源源不断地为媒体提供素材。到了90年代后期,社会对同性恋问题有了更大的包容度,他便扮演为同性恋者争取权利的斗士。他还出了本自传《直接》,有男性读者看后评论说,他的书让你觉得他比直男(异性恋男人)还直。毒品,屡屡令他成为媒体上的头条新闻。

反过来,乔治男孩也从公众那里获取了精神麻醉剂。10月他在英国的两场演出,上座率很高,在现场和后台冲他大声表达爱意的“粉丝”多是妈妈级的妇人。“我时常要娱乐不列颠大众,因为我做什么他们都会原谅。”他说。日本歌迷尤其疯狂,他们送给他和他长相、穿着一模一样的乔治玩偶,常常带着摄像机跑到伦敦他的家门口围追堵截。他纳闷是不是日本人贿赂了出租车司机,要不怎么就能找到他家。

单飞后的乔治男孩事业发展起起落落。他写了很多歌曲,重组俱乐部,成立唱片公司专门出版舞曲,做DJ,最成功的作品是自传性质的音乐剧《禁忌》,伦敦西区上演时票房很好,在百老汇却受到冷落。他先后出了两本自传——《像男人那样去战斗》、《直接》,销量尚好。他做时装设计师推出服装品牌B-Rude,上T台走秀,可是他的服装只是点缀时装周蛋糕的小樱桃,苛刻的时尚评论家从没给过好评论。他也臧否名人,说麦当娜是披着女人皮的同性恋男人,在伦敦东区练摊卖10英镑一件的T恤衫,上面印着“巴黎·希尔顿,小婊子”。

他对媒体爱恨交加。2007年,我在英国4频道看到纪录片《乔治男孩的疯癫》,说实话,这不是一部让传主看了心里舒坦受用的片子。播出后他说,电视台对他轮番轰炸,他只得屈服妥协,拍了这部“垃圾”片,“不能否认的是,上电视是让我成为新闻头条的捷径”。他也憎恨别人称他“品牌”,“我是个人”。

乔治·欧多德

要不是站到了被告席上,很少有人知道乔治男孩的本名叫“乔治·欧多德”(George O’Dowd)。他时常在“乔治男孩”和“乔治·欧多德”之间彷徨,搞不清自己到底是哪种身份。他有首很著名的单曲《变色龙的报应》(Karma Chameleon),荣获全球16个国家的排行榜冠军,生活中,他也是条变色龙。

他家里建有哥特风格的塔楼,却说买衣服只上慈善商店、廉价服装店Primark、大众百货公司玛莎;他宣称自己从不穿印着设计师名字的T恤衫,但多数衣服上有佛像;他讨厌真实秀,可他的案子开庭前电视台播了一部用隐藏摄像机拍摄的真实秀风格的纪录片《和乔治男孩一同生活》;他说“吾日三省吾身”,又说他在纽约的一连串倒霉事皆因风水的“九气”混乱所致。

他爱莫斯,暴躁起来又会朝莫斯扔酒瓶子,有一次还伤了他的手指。他说自己在一个随时都处于爆发状态的家庭里长大,他爸爸是个业余拳击手,常常殴打妻子。乔治从青春期开始化妆,从心理学角度看,是在拒绝父亲所代表的男性气质。他常常发出哈哈的大笑,注意观察就会发现,他的笑是一种习惯,而不是开心喜悦引发的生理反应。到今天,他仍很在意别人对他的态度。10年前,他讽刺埃尔顿·约翰是“老帮菜爵士”,多年后埃尔顿给他打了个电话后又欣喜万分,“他居然有我的电话”。至于名望,乔治既享受又忍受。他家门外的墙上、门柱上,“粉丝”留下了大量涂鸦,有的很新鲜,有的已经褪色,“我真想在墙上挂块牌子,写上‘乔治男孩住在这儿,滚开’”。

有记者采访乔治时说你“曾经”是地球人都认识的人物,他立刻打断:“你说‘曾经’?我现在还是,而且永远都是。”显然,他更喜欢浓妆后的自己,浓妆意味着他的名气。他说“我不认为我没有吸引力,我更喜欢化了妆的自己”,又说“我的人生太震惊了。作为乔治男孩,戴上帽子,化好妆,真的是很振奋”。

绝大多数时候,他的变幻不定体现为任性。80年代,“文化俱乐部”赴日本演出,他坚持走南辕北辙的路线,因为那么走能从“九气”中获取更多的能量。尽管“九气”能量更好,乐队还是解散了。在纽约扫大街,他认为是一段奇怪的插曲,从中得到的教训是:“我知道了自己不喜欢早上6点半就起床,还有中国人切菜切得真碎,把它们从人行道上捡起来太不容易了。”

乔治以光速一样的速度成名,21岁的街头小子被放到了和耶稣同等的地位,巨大的落差使他不得不把信仰寄托在神秘主义上,以解决他超脱了现实的现状。他信仰上帝、佛祖、印度教的奎师那,或者中国的风水,甚至糙米、豆腐,管它什么,一概视为精神归宿。从纽约搬回伦敦,他找来法师给宅子“做了法,祛了邪”,来访者看到他家的哥特式塔楼,心里还是免不了打鼓,担心蝙蝠随时蹿出来。从《乔治男孩的疯癫》一片中,我看到乔治男孩家的厨房里一面墙上挂了巨大的镜子,另一面墙上写有一句脏话——“操你,恨你。”厨房里设了一个“圣坛”,那是两个架子。一个架子上摆有安迪·沃霍尔、奥斯卡·王尔德、华丽摇滚代表歌手马可·波伦(Marc Bolan)的著作;另一个架子上有一幅戴维·鲍伊的照片,一幅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苦像,数支蜡烛,一把像生殖器的哥特风格王座,还有两个木质名牌,一个上面写着“乔治·欧多德”,另一个是“乔治男孩”。“它们都在保佑我。”

近些年他大力提倡健康饮食,出版“长寿型”菜谱,说在巡演中只吃自己在房间里做的菠菜、三文鱼。他在这些行动中和上帝有了交流沟通,听到了上帝的安慰。他说:“任何方式的自毁,任何耗费灵魂的事,都是犯罪,但它能带给你智慧。”

而乔治与上帝的交流,又迎合了唱片公司推出的“洗涤人心灵”的“新世纪音乐”潮流。他最新的一首单曲《是的,我们能》(Yes We Can),赚到的知名度超过了他在80年代巅峰时期的歌曲。他从奥巴马当选后的演讲中听了一耳朵,只言片语,就一厢情愿写了这么首歌。从奥巴马著名的“是的,我们能”开始,他乞求上帝原谅他犯下的罪恶,然后立志“我们能够把世界变成乐土迦南”。他很唯我论地认为,奥巴马的黑人血统让他处于美国社会的边缘,这让他联想到自己同性恋身份在英国社会中的处境。这首歌配上强烈的舞曲节奏,富有刺激性、极易煽动起民众情绪的歌词,《变色龙的报应》与之相比,岂止是歌,根本就是毒素。

进入新世纪,他不愿承认:乔治男孩,如今已没多少人能认得出他了。不久前他在意大利丢了护照,用尽各种方法仍无法向警方证明身份,他只好说自己是“乔治男孩”。意大利警察让他做件事证实自己的话,于是他在限定的时间内给指甲涂上了指甲油。警局内一片欢腾,警察们终于相信了他就是乔治男孩!■ 乔治大叔男孩乔治男孩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