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白与城市电影的未来

作者:李东然

(文 / 李东然)

张一白与城市电影的未来0( 张一白 )

这一次,张一白的新片《秘岸》让人有些认不出是他的电影。电影里的城市换作重庆,少了些国际化的明亮恢宏,画面昏黄,有些封闭,有点颓唐,也有片片看得见的变革和希望。张一白说,就是喜欢重庆这个城市那种衰败和兴起交错杂陈的现实味道,在这个伴随他自己成长的城市里,有太多信手拈来的故事。

故事有点复杂,高中生小川的爸爸是出租车司机,因为车祸失踪在长江里,母亲凡丽和小川照顾了幸存的乘客——酒吧女郎苏丹。因为苏丹的腿伤,这3个人开始了一段同一屋檐下的生活,而伴随苏丹一起走入这对母子间的,还有一个各自猜忌但无人能解的秘密。故事的中心视点来自高中生小川,萌动但被辱没的初恋,对父辈和真相的质疑,对命运和生活的无力,给这成长的多事之秋本就肆意蔓延着的纠结,又加上了因无法掌控情感和真相而来的苦痛。残酷青春也好,家庭伦理也好,都市悬疑也好,总之,都和那个往往善于在都市浮华表面上演绎纯美爱恋的张一白有太多不同。

张一白说,所谓“中国新城市电影标杆”的称谓真叫他左右为难,当初年轻气盛为了宣传而提出的概念,这么多年都为了自圆其说而忐忑。确实,10年前的电视剧《将爱情进行到底》,真正意义上开端了大陆都市青春题材,女主角一炮而红成了都市偶像的标杆,导演自然也从此和青春、和城市脱不开干系,表面的顺理成章,导演却说这是很拧巴的一件事。

“我高中毕业就没有考上大学,糊里糊涂到煤矿上当了工人,实在忍受不了底层生活的不堪,才拼命念了书,糊里糊涂考上了中央戏剧学院。大学毕业又到汕头、珠海混了些年,才混回了北京,走了如今这条路。其实青春、校园、都市,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反而像贾樟柯的片子,比如《小武》之类展现小人物挣扎存在状态的那种电影,叫我看得触目惊心。”

张一白说:“当时巧合就拍到了《将爱情进行到底》,也就是抱着精雕细琢地干不会难看的想法去拍,没有一点野心,反而一鸣惊人,又阴差阳错接着拍了《开往春天的地铁》。因为拍别的没有什么人投资,只有拍都市题材相对机会多些,客观上就推着我在这个路子上走了下去。”

张一白与城市电影的未来1( 电影《秘岸》剧照 )

但是后来的3年,张一白就没有再拍片子。他说,得容他把事情想清楚。

“在中国不可逆转的都市化进程中,不管是年轻人还是年龄大一些的人都强烈面临着道德观、价值观的分裂。这对于我个人,就是能不能把一种客观被逼的行为转换成自己积极的战略选择。我觉得,记录、剖析和展示中国城市化过程中人们面临的状态,也应该放进‘城市电影’的背景中来,于是就努力让自己的电影一步步往这样的路上走。在《好奇害死猫》和《秘岸》这样的电影中,我就想用都市类型电影的外衣,将自己对生活的观察和认识,对道德和价值的取舍一并包裹进去。”

确实,从2006年的《好奇害死猫》开始,张一白的电影里,虽然还是都市,但在那都市里不再是踌躇满志的年轻宣言,也不会只努力用情绪、色彩、氛围等等夺人眼目,后来的电影更多了些都市人的欲望冲突中彼此的疏离,城市和城市中人共同的浮华背后,都有了更深一层的不安和伤痛。

接着就是眼前的这部《秘岸》,还是与城市和青春密不可分,也有曾志伟、蒋雯丽、莫文蔚、陈奕迅等大牌明星的倾力演出,但这电影给人最大的感觉就是真的更不“商业”了,比如那开放得文艺气质十足的结尾,再比如小标题段落式的叙事手法,张一白说,这是突破也是困窘。

“于是大家又都搞不懂究竟是艺术片还是商业片呢,其实我觉得无所谓,像《秘岸》的结尾,很多人提出了质疑,架构起的那个悬疑片结构,为何又有了这样一个含混的结尾,违背了类型片的规律。但我很喜欢这个结尾,甚至可以说,就是为这个结尾而拍了这个电影,生活常常就是这样,当所有的一切真相大白,你往往是不会相信的。最后的这个结局不过两个小人物想用最笨拙的方式对自己的生活做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改变。父亲和苏丹想要逃走,但是又想要给家里母子留下一点点钱,如此而已。这组关系很打动人,并且用正常人想当然的逻辑又不成立,那我索性就把前面的所有故事全盘推翻。还有同样虽不商业但我自己很喜欢的几个青春段落,小川和青青在一起跳水的段落,分别的段落,面对小川的奚落青青反而拥抱了他,还有青青和另外那个男孩的关系,青春的迷乱懵懂淋漓尽致,遗憾的只是分量上不能尽如人意。”

张一白一直在说,是不该拍的时候拍了这个片子。他说:“我也看到过更多眼下通过的和没有通过的青春片,还有肢解得更加七零八落的青春片,所以从战略上说,我对自己至少保留了这样一条完整的线索而高兴,这实际上不仅是叙事策略的转移,也是面对投资方的妥协。”

拍摄城市背景下成长的故事一直就是张一白最擅长的,这样闪亮和美好的青春段落都没有办法博得片商的垂青,也实在叫人费解。

“其实远不止青春题材,就连都市爱情片,片商也是不感兴趣的。我们实际是在很狭窄的道路上走,除了喜剧就是大片,那还有什么呢?其他的题材上院线的机会都无比渺茫,我也是很幸运,好歹自己的电影还在电影院放着,多少做城市情感的电影连见观众的机会都没有。我就是想打破文艺和商业间的泾渭分明,一部电影最大的成功是在时代当下产生对话,清晰记录一个时代的变革和时代背景下人们的状态,这正是城市电影最温暖所在,这是纯粹商业影片或纯粹艺术片都不具备的。”

除了喜剧就是大片的狭窄道路不仅是张一白反复提及的所谓痼疾,也是当下很多中国电影人眼中的困扰。

“市场是看不见的,但是为了生存而时时高筑的戒备,让大家在面临诸如喜剧或大片之类成功率相对较高的题材之外的更多题材时,产生了不自信的回避态度。”北京电影学院教授潘若简说,“其实在80年代,我们还是有很多诸如《二子开店》那样的故事片清晰记录了那样一个改革开放初期的时代,反而到了社会发展的当下,这种有敏锐时代气息的城市电影被作者的‘不艺术就商业’的过分二元对立所忽略了。因为电影生产现实所面临的种种困境,作者放弃了用都市呈现一个故事的可能性。在大家一门心思往前走,来不及反顾的时候,记录和呈现现实本身的作品竟成了相当少数人的选择。虽然这未见得是没有希望的前进,比如香港电影也是在低俗打闹的喜剧路子上发展出了属于这个城市和社会的电影市场基石,但类型和与之对应的固定观众群体的缺失确是中国内地电影的困境之一,这其中改变所需要的可能仍旧是时间的积累和市场的洗练。”

张一白说,就现在看,《秘岸》肯定会是尝试和努力走到中间地带过程中掉下去的牺牲品。可他也说,这牺牲还是物有所值的:“那么接下来更为重要的就是,有没有更好的电影改变这样的发行和思维定式,或者有没有更好的发行模式改变这样的现状。这需要耐下心来去一点点尝试,但是你不能不说中国电影仍旧在一片浮躁和茫然失措中一步步往前走。当务之急是要在浩浩荡荡中捞到生存的同时,实现一点自己的电影理想,好的电影只要努力去做,还是会有它存在的价值。”

张一白说自己“临此一劫”反而有了决心去改变,今后无论是做制片人还是出品人,他想对自己的电影负责的同时,也想拥有更大的权利,他想总能在大片和喜剧中挤出点位置给自己的城市电影。他说他的下一部电影仍旧是都市青春题材,演绎的是一个更加摩登和靓丽的城市故事,商业也好,艺术也好,甚至第几代都无所谓,关键是这一次从制片到发行,他决心要探索出一条更加有效和适合城市题材的运作方式。他还是那句话:成了也就成了,不成也总要有人走到中间试一试。■ 秘岸张一白中国电影剧情片

经典小说推荐

杂志订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