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时完成的三个电话采访

作者:苗炜

(文 / 苗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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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在看一本书,格雷厄姆·格林的《梦之日记》,作者记述自己做过的梦,其中一个段落是他与许多作家的梦中相见,这些作家有的已经死去,有的还活着,至少在格林写下那些日记的时候还活着。比如索尔仁尼琴,格林在日记中说,他向一个杂志编辑推荐,应该让索尔仁尼琴给你们的杂志写稿子,编辑回答,我可受不了他那份太高调的道德感。这样的笔记其实就是对某些作家的小评论。除了和作家的约会,格林在梦中还干了些更了不起的事,他叼着一支烟去刺杀戈培尔,每个吸入二手烟的人都会毙命。

我这两天睡觉的时候没有去刺杀戈培尔,也没见到伟大作家,因为看了太多有关金融危机的报道,所以睡觉的时候还在工作。我给冰岛女歌手比约克打了个电话,问她最近在忙什么,她说:“年初我在冰岛举办了个人演唱会,全国10%的人口都来参加了。后来我就开始世界各地巡回演出,最近刚回到冰岛。”我问,你对冰岛最近的经济形势怎么看?比约克说:“嗯,不是太妙,但我更关心冰岛的环境问题。我们的资源都出卖给了美国铝业这样的大公司,我们有欧洲最大的铝矿,还建了好多地热发电站,建水坝,这会对冰岛的环境造成极大的破坏。我们没有经历工业革命,应该直接跳到高科技革命中,但现在的环境问题很危急……”我不得不打断她的话:“据我所知,你们冰岛的环境早就被破坏得差不多了,再破坏点儿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比约克显然不高兴了:“我们不能像你们中国那样以破坏环境来换钱,我们有创新型的公司,比如ORF,非常棒的生物技术公司,还有CCP,一个电脑游戏公司,你听说过吗?你们有吗?”我支吾着说我根本不知道这两个名字,比约克接着说:“我们有那么多的温泉,我们应该大力发展疗养院,让全世界的商人都来冰岛泡温泉,抚慰他们的伤痛。还有我想提醒你们,破坏环境是会付出代价的,你看看你们的牛奶和鸡蛋,还有柑橘。”我连忙挂断电话,不能让这女人嘚啵下去了。

再次睡觉的时候,我打电话给克鲁格曼,自从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之后他的电话总是占线,好不容易这次接通了。“你昨天和比约克通电话了?”他先问我。我说是的。他说:“她还那么二吗?”我说是的。他嘀咕了一句,然后问我打电话有什么事。我说我想就目前的金融危机和他交换一下看法,他哈哈大笑:“别扯淡了,你又不懂经济。你看了我那篇最新的专栏了吗?”我说:“我看了,我注意到你文章开头引用了叶芝的诗。”克鲁格曼询问:“这首诗中文是怎么翻译的?”我连忙打开百度,给他朗诵:“在向外扩张的旋体上旋转呀旋转,猎鹰再也听不见主人的呼唤。一切都四散了,再也保不住中心,世界上到处弥漫着一片混乱。”他说:“听上去还不错嘛,这是袁可嘉翻译的,余光中好像也翻译过这首诗,你喜欢哪个版本呢?”我很谄媚地说:“我还是喜欢您引用的那个版本。我们说说经济问题吧。”他粗暴地回答我:“听着,小子,这事你不懂,所以你也不要问什么愚蠢问题了,比约克永远会和你谈论环保问题,你如果喜欢和别人谈论诗歌,那你就只要和别人谈论诗歌就可以了。别再打电话来了。”

这样被生硬地拒绝之后,我很沮丧,准备打电话给英国首相布朗,接通之后,是布朗的声音:“我最近正忙着建立另一套金融体系,原来的那套不行了,我很忙,您对国际金融问题有什么建议,请在听到‘嘀’的一声之后留言。”我张大嘴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我知道自己的准备工作没有做好,就翻看了一大堆英国报纸,我在《卫报》上看到征稿启事,好多人写信来讲述自己是怎么被公司解雇的,看来就像我喜欢看湖南卫视的“智勇大冲关”一样,好多人也喜欢看别人是怎么倒霉的。然后又在《每日电讯报》上看到了伦敦市长鲍里斯·约翰逊的文章,他说,好多人没来由地悲观,感叹“活着没劲,好景一去不复返,干脆一枪毙了自己然后丢进海里”,他说:“我们或许面临着一场严重的衰退,但是没有必要悲叹资本主义,因为它不会就此被消灭。在这种形势下,大把花钱,或者被人看到大把花钱,没什么不得体的,完全不必担心。”自从北京奥运会闭幕式上见到这位不修边幅的胖市长,我就对他充满好感,电话一接通,我就很亲昵地说:“嘿,鲍里斯,我看了你的文章。让我们尽情挥霍吧!”他在电话那边嘎嘎怪笑:“你也担心金融危机?你有什么资产?”我说,我在银行里有好几万元存款,还有一些股票被套得死死的,还有一套经济适用房呢。鲍里斯说:“你既没什么好担心的,也没什么好挥霍的。你小时候吃一顿花卷和蒜苗不就很高兴了吗?你们这帮人都有流氓无产者的底子,从小受的就是无产阶级的教育,你们的底子还在。接着睡吧。”■ 作家比约克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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