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一颗奶糖都藏着个阴谋
作者:爱乐(文 / 殳俏)
我小时候不是奶糖的“粉丝”,长大了却是。有一种说法是每个人最终都需要咀嚼浓烈的甜味,那些打小儿就特别爱把奶糖放到嘴里含到一定软度,然后以舌头和牙齿进行不停地搓揉活动的人,在长大之后也一定会继续是这种动作的狂热拥护者,而那些在小时候鄙视甜味,更鄙视这种恶心的吃糖方式的少年儿童,在长大后会羡慕那些数十年来都在他身边嘴巴动得不亦乐乎的人,继而偷偷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场合尝试一把,于是也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吃奶糖。
每一颗奶糖都藏着个阴谋,我以前最讨厌在超级市场里抢在别人前头、把自己最爱的货物全都扫进购物车的人,但现在自己也忍不住扮演那样的角色。因为看到了复古包装的森永牛奶糖,一共三种,原味、草莓味和黑糖味的,其中又以黑糖风味甜得最为钻心,盒子也最为好看,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统统都搬进了自己的车子,并且还要移开别的糖果看看货架内层有没有漏网之糖。走的时候远远望去那个刚刚被我扫荡过的糖果货架,好像是一排牙齿里缺了一个般,无奈地空缺着,正好暗示了吃糖烂牙之苦。
森永黑糖牛奶糖28.8元一盒子,大盒子里套着8个小盒子,全部都是一模一样的咖啡色方头方脑的字体设计,小学生上学的时候妈妈正好可以在他书包里塞一盒,控制吃糖量,又让他在同学面前挣足面子,比在一个大糖果罐头里捞一把来得科学。我上小学的时候也有那样的糖果铁罐子,不过里面装的是大白兔奶糖,有时候是话梅糖。话梅糖从味道到口感都非常刺激,且是当时硬糖的代表。吃硬糖跟吃奶糖的方法略有不同,但一样变态,第一口尝到了好味道,接下来就不停去舔它,直到糖变成了一片薄薄的亮晶晶的水晶片,托在舌尖上,然后用“天花板”和舌尖一夹,就生生给夹碎了,吞下肚去。而大白兔奶糖的包装,按照今天的眼光来看,胜在“萌”。剥下糖纸,用那两头的宝石蓝色做底色,把那蘑菇丛中的大白兔印在左下方,直接就是一件Marc Jacobs的动物图案Tee。可是一直到我上大学,吃到了森永的牛奶糖系列,才觉得还是森永更胜一筹。对迫不及待要吃糖的小朋友来说,大白兔的初期太硬了,不停地嚼,只有一小段时间是软而适合揉捏的,最后又复变成了一小条硬硬的东西,吞也不好,不吞又粘牙。森永的优势则在于,牛奶的成分比较多,所以可以一开始就在嘴里把那个小甜奶团儿揉来揉去,直到全都化在舌头上,最符合正值口腔期的少年儿童的爱好。
无论以成人还是儿童的眼光看来,奶糖都是藏着阴谋的东西,让人性打着天真的幌子堕落,甚至变得恶毒。1984年,森永和另一家日本著名的糖果企业江崎固力果同时涉及漫画连载一般的毒糖奇案,蒙面大汉绑架走了糖果厂大老板,超市里的森永牛奶糖则被发现投入氰化物,自称是“怪人二十一面相”的人还给电台写信,寄去投毒的糖果,要大家猜一猜一颗糖能毒死多少个小孩儿,连警察都束手无策。这个案子的收尾是“怪人二十一面相”最后一次写信给电台说“不玩了,去欧洲度假了”,之后果然整个毒糖案戛然而止。
帕慕克最近写的小说里也藏着奶糖的秘密。《新人生》的封面上便赫然印着一颗复古打扮的奶糖。“新人生”首先是种牛奶糖的牌子,在小说中,这种牛奶糖在21年前曾风靡一时,不仅“走俏全土耳其”,而且“在杂货店和烟草铺,‘新人生牌’牛奶糖甚至被当做零钱使用”。它的创始人在奶糖包装纸上印刷了1万首拙劣的押韵诗,“在牛奶糖供不应求的黄金时期,他几天内就想出了20多首押韵诗”。而牛奶糖之所以被命名为“新人生”,则是因为“牛奶糖与居住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人们将他们逝去的过往与新口味结合,创造出新的觉醒”。这种奶糖被强调“不是法国舶来品,也不是仿造”,原创者还用其最迷恋的德国电影《蓝天使》给它注册商标。可惜的是,大型跨国公司生产的水果口味儿糖果在电视上大肆做广告,拍广告的则是个嘴唇性感的美国小明星,这使新人生牌牛奶糖从此走上了末路。有人解读说,奶糖兴衰史折射出了西方文明对土耳其本土文明的冲击,而在现实生活中,奶糖兴衰史永远只折射出满口烂牙对嗜糖欲望的冲击。 森永奶糖不是糖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