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架管理学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我有一个远房二大爷,听说非常有学问,小时候第一次到他家做客,他就给我上了一课:“我的书是按照类别整理的,第一层放文学,第二层放戏剧,这就叫‘书架管理学’。”我走近一看,第一层放着《三国演义》、《红楼梦》、《水浒传》、《西游记》,第二层放着《白毛女》、《杜鹃山》、《红灯记》、《智取威虎山》。

好多年以后,我又一次听到“书架管理学”这个术语。那个邻居号称在英国Peckham图书馆工作过,她站在我的书房门口,就像清洁工见不得满街落叶一样难受,扬言要用“书架管理学”让我的书房焕然一新。她回家搬来两箱道具。一箱装着可调节高度的小底座,这种做法早就有一位大名鼎鼎的前辈用过——塞缪尔·佩皮斯,他在17世纪就给自己的书册都装上了“高跟鞋”。另一箱里有着一堆彩色贴纸,为的是给不同语种的书贴上不同的颜色,“我要把你的书架打扮成彩虹!”她兴致勃勃地一头扎进我的书房,从下午一直忙活到华灯初上。

最终我的书架没有变成彩虹,由于只有汉语和英语两个语种,它被硬生生分割成红蓝两色。这位专业人士提醒说不要被表面的单调所蒙蔽,这背后可大有乾坤:她是按照全世界图书馆应用最广泛的“杜威十进位分类法”进行分类的,把书按类标数,每个数字后面还可以拓展,比如“文学”标的是200,英国文学就是210,其中莎士比亚就是211,以此类推。在被说晕之前,我还是赶紧把她打发走了。

师太有句训导:女人不要炫耀自己读了什么书,买了什么衣服,否则显得太不淡定。我把书架整个敞给别人看不仅犯了淡定的忌讳,更要命的是这种过分专业的“书架管理学”使我的书架变成了迷宫。我既没有囊括所有语种的本领,也没有包罗一个亚历山大图书馆的野心;至于摆放的方法,它跟秩序毫无关联,而是一种私密的情绪或者回忆。我就想把张爱玲和萨冈放在一起,因为她们俩提醒我趁年轻赶紧的;一套亨利·米勒全集要挨着英文版的苏菲·玛索自述《说谎的女人》,它们都是我的生日礼物……

我花了一晚上把专业人士的“书架管理学”推倒重来,我重新发现了一些书,像见到久别重逢的老友。福楼拜写过一个小说,讲两个小职员凑在一起为穷尽世界上的知识而努力。在小说里,他们失败了,可在互联网上,他们好像获得了成功。我可以在网上下载电子书,还有许多在线阅读网站可供选择,它们全部井井有条无须整理。而我的书架,永远像在徒劳地执行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提醒我还有太多的知识没有穷尽,它的边界与世界的边界重合,任务仿佛才能结束。可那些摸上去冰凉的书让我有实实在在的拥有感,按照某个怪念头将它们放到一起,就好像在掸落那些死去的或者还活着的作者衣角上的灰尘。■(文 / 鲁花) 读书文学书架整理管理学书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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