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后美国世界
作者:薛巍( 法里德·扎卡里亚
)
他者的崛起
美国《新闻周刊》国际版主编法里德·扎卡里亚在新著《后美国世界》一书的开头写道:“这本书谈论的不是美国的衰落,而是他国的崛起,谈论其他地区正在发生的变化。”环顾四周,世界最高的建筑在中国台北,下一个将出现在阿联酋迪拜;世界最大的上市公司在中国北京;最大的炼油厂正在印度建设;最大的客机由欧洲制造;最大的投资基金在阿联酋阿布扎比;最大的摩天轮在新加坡;最大的赌场在中国澳门——澳门去年的赌博收入超过拉斯维加斯。美国甚至在自己最喜爱的活动——购物方面也不再占优势,明尼苏达州的美国购物中心曾经声称是全世界最大的购物中心,眼下连前10名也进不去。在最新排名里,全世界10大富翁只有两个美国人……“以上列举的内容都很随意,也有点无聊。但是,想想看,仅仅是10年前,美国在所有这些方面几乎都稳居榜首。”
2006和2007年,124个国家的经济以每年4%以上的速度发展,包括30多个非洲国家。发明了“新兴市场”这一说法的基金经理安托万·范阿格特梅尔认定,有25家公司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代的巨型跨国公司。这个名单包括巴西、墨西哥、韩国和我国台湾地区的各4家公司,印度的3家公司,我国大陆的2家公司,阿根廷、智利、马来西亚和南非各1家公司。这意味着“他者的崛起”——世界其他地区的崛起。
“在军事和政治层面,我们仍然生活在单极世界。但是,在工业、金融、社会、文化等几乎各个领域,权力的分布都在变化,美国的支配地位逐渐消失。全球发展最直接的结果是新经济强国的出现。几百年以来,世界上最富裕的国家人口都很少,这是历史的偶然。丹麦有550万人,荷兰有1660万人,在这些发达工业国家里,美国人口最多,但中国、印度和巴西等真正的人口大国一直在沉睡。如今它们迅速发展。鉴于这些国家的规模,它们自然将在未来的地图上留下巨大的足迹。即使这些国家的人民仍然相对贫穷,它们作为整个国家却将拥有巨大财富。换句话说,任何数,无论多小,乘以25亿(中国和印度人口的总和)都会变得极大。”
“中、印的崛起只是一个新崛起的世界最明白的表现。在几十个大国,你都可以看到同样几种力量在起作用:不断发展的经济,恢复活力的社会,生机勃勃的文化,日益增强的民族自豪感。美国人,尤其是美国政府还没有真正理解他者的崛起——这个历史上最令人激动的篇章之一。无数人正摆脱赤贫,随着他们成为消费者、生产者、投资者、思想者、梦想者和行动者,这个世界将更加丰富,更加高尚。”
( 《历史重演与梦想终结》 )
扎卡里亚还指出,世界其他地区的转变不只是经济上的。几百年以来,现代化在很大程度上被等同于西方化,比如民主和开放的市民社会。但扎卡里亚说,现代化和西方化这两个概念正在分离。他承认还不清楚这种分离意味着什么,但是“至少它将确保一个文化多元和大量采用异族事物的世界”,生活将成为文化混合体,西方与东方、新与旧奇怪的混合。“很多人描述的美国化实际上是大众文化的兴起。由于美国率先实现了——美国的公司、产品和生活方式——美国成了人们以为的大众文化的一部分,但实际上更加复杂。大众文化和美国文化融合在了一起,但真正在兴起的是大众文化,其中的一些有美国化的色彩,但有很多带有地方特色和地方风味。未来都将是融合,哪怕是在美国。纽约现在到处都是寿司店;世界上最大的赌场在澳门地区,但它是美国式的,看上去像威尼斯的圣马可广场,圣马可广场又深受摩尔文化的影响,所以这个赌场是新世界的文化混合体。”
《经济学家》的书评说:“他频频向那些最早提出跟他类似的见解的人致敬,像美国耶鲁大学的英国历史学家保罗·肯尼迪。保罗·肯尼迪提出了‘相对衰落’这一概念,他在《大国的兴衰》一书中的一句话可以用来概括扎卡里亚这本书的内容:‘虽然美国仍然是独一无二的,但它面临着地位相对遭到削弱的问题。’这要求美国上至总统下至官员都要意识到:国际社会在政治和文化方面的多样化已经大大超出人们的想象,华盛顿或莫斯科为国际社会的问题提供的简单解决的方法已经受到挑战。”
( 《后美国世界》
)
用武力还是用国际组织
5月21日,《纽约时报》网站上公布了一张奥巴马手持一本扎卡里亚的《后美国时代》的照片。扎卡里亚也曾表示,在几位总统参选人中他喜欢奥巴马,因为“美国需要改变,而他代表着改变。美国需要跟过去决裂,奥巴马是一缕清风,因为他认为,为什么就因为我们有一把军事大锤,就把所有的问题都看做钉子?干吗不跟那些人谈判?我认为对于他批评的每一个问题,他的看法都是对的”。
( 罗伯特·卡根 )
美国学者汤姆·沙勒说,奥巴马和他的外交政策团队强调“尊严提升”而非“民主推广”。奥巴马认为,在困于贫穷、部族冲突、缺少安全保障和食物与饮水供应的地方,不仅没有产生民主的希望,而且更有可能萌发恐怖主义思想。
曾经有人预言扎卡里亚会成为美国国务卿。对此,他在接受《花花公子》杂志采访时说:“这样臆想的人不了解国务卿任命的过程,他们不知道忠诚对于这一职位的重要性。我不会加入这一团队,这跟我职业的本性有关。我必须保持独立,我批评各个党派的人,我的工作要求我不能有党派偏见。我就事论事,所以不适合搞政治。我认为置身事外能取得更大的成就,至少在影响决策方面是这样。”
( 美国总统参选人奥巴马 )
扎卡里亚对决策者的建议是,为了让他者融入这个世界,美国自身需要全心全意地致力于这个体系。到目前为止,美国一直在搞双重标准,它是全球规则制定者,有时候却不按照规则行事,比如,目前全世界只有3个国家不使用公制(即公共的计量单位):利比里亚、缅甸和美国。美国要继续领导世界,那就先得加入世界。
“60年来,美国敦促各国开放市场,解放政治,接受贸易和技术。美国外交官、商人和知识分子鼓励遥远国度的人们不要害怕改变,要加入先进世界,学习我们成功的秘密。但是,他们这样做的时候,却开始怀疑贸易、开放、移民和投资,因为现在不是美国人到国外去,而是外国人到美国来。世界开放了,我们却开始关闭。我们总以为自己是例外,我们以为自己仍是新世界,但一个更新的世界正在形成。我们的狭隘使我们没有注意到世界的变化,世界上再也没有别的国家会把跟别人谈话视为叛国。若干年后,当历史学家写到今天的时代,他们或许会指出,21世纪初,美国完成了一项伟大的历史使命:让世界全球化。我们不希望他们同时也写道:‘我们却忘了让自己全球化。’”
扎卡里亚认为,新的强国应该尽快被吸收到G8、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贸组织等国际机构中去。麦凯恩的外交政策顾问罗伯特·卡根则认为这种想法很天真。他在新著《历史重演与梦想终结》中说,世界又回到了19世纪欧洲列强相争的局面,冷战后“历史的终结”的梦想破灭了,现在仍存在意识形态上的对立,保护自由世界需要更强硬的武力后盾。但伊恩·布鲁玛无奈地说:“如今美国的军事力量仍势不可挡,可是作为政策工具它还有多大的用处?现在不像过去,帝国主义的德国和日本到处耀武扬威,新兴国家已经不再需要用强大的军力来保证自然资源需求的满足,他们可以在开放的市场上买到。大约20年前,人们普遍认为军事实力作用不大,软实力将统治全球,这是错误的。但伊拉克战争和反恐战争表明,军事实力很容易被高估。”
由于卡根的书名明显是针对福山的“历史的终结论”,福山在《泰晤士报》上撰文做出回应,他说他从来没有认为美国的武力能推动全球的民主化,民族国家不久就会被国际法取代,“如今的现实是被贸易、投资和观念的全球化联系在一起的多极体系的出现,今天的世界秩序跟19世纪欧洲强国互相冲突的局面没多少相似之处。努力把当今世界套进19世纪欧洲或冷战的模式不会推进我们对世界的理解,而会给我们套上一副新的、毫无助益的有色眼镜”。■ 世界美国扎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