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直达杭州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王淑瑾)

在秘鲁作家略萨写给一位青年小说家的信里,专辟一节讲述“时间”,即小说时间与现实时间的完全不同。在杭州出差期间,可以处处感受到这种时间的诡秘性。我们经历的东西都在以一种亡命之徒的加速度迅速变成历史,像是无可追悼的自由落体运动。时间里,一定有一个巨大的黑洞,不动声色地吞下这些东西。

以前,从上海去杭州,要坐6小时的火车。我独自一人,带着装有小猫的笼子,去找杭州的姨妈。车厢里没什么人,车窗就那么大喇喇开着,野风扑在脸上。

离婚后,姨妈对人一概粗暴。粗声粗气地呵斥儿子,教训浑身不搭界的小店店家,似乎是她表达强势不受伤害的方式。但是她对小孩很好,有时刚哇啦哇啦机关枪一通扫射(射飞了也没关系),又转脸极其温柔地哄着我,反差之大,使她很像是戏剧舞台上常见的被讽刺对象。每天早上,她都带我去吃杭州的小馄饨,鼓励我在六公园的石狮子里钻进钻出,用相机拍下我和狮子的最佳组合姿态,在岳坟进行吐唾沫的爱国主义教育,还去植物园猜灯谜,看荷叶上圆滚滚永远不会掉下来的水珠。

我以前一直以为她会永远那么凶。可这次见到,她的脚不能动了,唯有眼神还是严厉地看着身边的人和事。我小的时候从来没想到,有一天姨妈的脚居然不能动了。而她给我的印象始终都是,每个转身里仿佛都有与生俱来的活力。我想惊讶地喊出声,又觉得自己的想法也够荒谬。

出差时,几家私人会所请我和同事吃饭。多是在杭州古迹或别墅里面,找来法国或者日本设计师改造内部环境,食物则是时髦的混搭,中式菜旁边配上西餐,或者用刀叉举起纯中餐往嘴里送。会所里有最好的酒窖,定期从法国请来名庄庄主举行高级品酒会。据说,南山路的酒吧街一到夜晚就成了名车展示会。我谨慎地用刀叉吃着裹着鱼子的墨鱼卷,听着耳边的鸟叫,温文尔雅的会所经理以一种对外乡人的客气口吻说:“以后到杭州来玩就找我们。”

在被新的景点覆盖的杭州,徒劳地想念姨妈带我四处玩耍的杭州。脑子里不停进行新旧建筑对照。有时候,新玩意儿太突兀,霸道地驱逐了对照的机会——老的是什么样子,完全无迹可循。我想起时间的秘密结构,“它由层层时间相接但是内部又没有来往”。

坐在只要1个多小时就可以返回上海的动车里,车速太快,不方便看书和起来倒水喝,并且需要适当屏住一点呼吸才不致头晕。动车驶离杭州站,眼底温热起来。■ 杭州小时直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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