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的幻象
作者：蒲实（文 / 蒲实）
柏林西郊湖泊镶嵌，我常常去那里散步。哈维尔(Havel)河也在这里流经柏林。在河岸边的小山丘上，矗立着威廉二世的城堡。每一次散步时候，我总莫名其妙地感到居高临下的城堡中有一双默默注视一切的眼睛，于是我感到我是被监控者。有些时候我会猜测，城堡中仍然偷偷居住着国王，或者说，居住着他的灵魂，他的灵魂在城堡里面俯瞰着整个柏林，并且暗中行使着权力。
城堡本身，就是一种让人产生想象的建筑形式。这是因为它密闭而高耸，矗立在城市或者乡村的最高处，具有居高临下的绝对优势。从外面看城堡，它的森严密闭使人对里面的景象一无所知，而城堡内站在黑暗中的人是可以对阳光下的一切一览无余的。你可以想象城堡中间甚至还秘密分布着权力机关的人员，比如警察、反间谍集团等等，通过一架高倍望远镜，就可以观察到城市居民的行为。即使那里实际上已经是空空如也，但是那种恐惧仍然不能被消除。正如福柯所说，这种权力是通过物理的、隐喻的形式更加含蓄地表达的。这种权力通过建筑的外表、光线和空间的配置，对意识敏锐的人产生一种精神上的控制。
这种权力还在人际关系网中微妙地扩散。观察和社会交往会产生侦探和窥测效果，让你感受到无所不在的监控。当你发现周围人不那么在乎你，或者他们散漫而三心二意，所有人都以一盘散沙的状态存在，每个人关心的都只是自己时，你也同时获得了一种自由。但是当你发现，你的一举一动都受到周围人的重视，并且他们会通过前后具有一致性的言行（有时候事隔数日甚至数周）对你的某个细小甚至漫不经心的言行做出回应的时候，你可能就不会再对自己的言行那样的自由和随意了。
而现代技术的发展更让这种监视变得容易和无处不在。柏林的地铁和城铁有很多的监控器，有些时候安置在很难被人察觉的地方。当我逐渐发现这些隐秘的监控器时，我开始想象监视屏幕的终端坐着一位纵览全局的国王，他是这个城市的真正主人。我也会想象那里坐着的是上帝，他隐秘地窥测着每个人的一举一动，甚至能够听得到他们大脑里思考的声音。这些天罗地网般的监控器，就是上帝的眼睛。
于是在柏林，我感到我时刻在被监控。我开始感觉，这个秩序的城市开始把它的纪律通过一种潜移默化的方式内化到我的一举一动中。我一直在试图寻找这个秩序的神秘创造者和维护者究竟是谁，终端究竟是一位什么样的人物。在我的想象中，河畔的城堡蒙上了奇幻的色彩，仿佛在那里，住着主宰这个城市的神秘力量。■ 城堡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