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毕达哥拉斯到兰德

( 王尔德 )

2001年8月，当门萨俱乐部创始人兰斯洛特·莱昂内尔·维恩去世时，《经济学家》评述说，这也许是世界上最后一次有天赋的头脑自发组织起来、企图影响公众和历史文明进程的尝试了。如果我们再读读弗兰克·富里迪那本《知识分子都到哪里去了》，那么此中原因可能不言自明。按照富里迪的观点，在这个技术专业和媒体灌输的常识日益取代了哲学、宗教和科学，成为大众生活日常指导的时代，天才们要么急剧成为被边缘化的小众群体，要么就被公司——国家体系招安。

公元前6世纪，被古希腊人尊称为“逻辑的发现者”的毕达哥拉斯和他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学派似乎是第一个类似门萨俱乐部，以严密的戒律和智慧的传道者自持的团体，所有学生被严格地分为“外人”和“亲密者”，前者泛指刚刚投入学派，研习未满5年的学生，只能接受训诫，不能发问、争辩。只有在通过严密的审核后，“外人”才能成为“亲密者”，接受毕达格拉斯本人教诲，得以接触学派引以为傲的4门学问，几何、数学、天文和音乐。在《西方哲学史》中，罗素赞叹毕达哥拉斯结合了哲学与神学，开创了自希腊到牛顿时代经院哲学的全部范式。

然而，经院时代伊始，人类中最聪敏的头脑就逐渐感到，科学与智慧不应成为少数人的专利，在12世纪早期的大学中，学者们开始接触古希腊、罗马与阿拉伯的著作，并感觉知识应当像手工工厂里的制品一样为平民所享受。和毕达哥拉斯学派一样，当时法国出现了知识分子的秘密结社“哥利亚德”，私下研讨亚里士多德、盖伦与欧几里德的著作。在后世得知的少数成员中，就包括《爱伊洛丝》的主人公彼埃尔·阿拉贝尔。

城市与工业时代的降临使得对科学与知识的公开追求和探讨成为现实。在路易十四至十六世的宫廷里，科学技术成为宫廷贵族热衷的风雅游戏:1666年，路易十四及其财政总监柯尔贝尔创立了法国皇家科学院，蓬巴杜夫人是伏尔泰、狄德罗长期的保护人兼赞助者。巴黎著名贵妇朱丽叶·德·莱斯皮纳斯的沙龙，被称呼为“百科全书的诗会”，孔多塞通常第一个到达，然后是出身于一个石匠家庭、24岁就被选入显赫的法国科学院的达朗贝尔以及百科全书主编狄德罗。在莫里哀的一出喜剧中，与情夫私奔的贵妇在匆忙收拾之余，仍要高喊“不要忘记带我的显微镜”。1772年《百科全书》的最终出版和法国百科全书学派的出现，体现了法国启蒙哲学家的一个重要理念，即人类具备可完善性，知识不断的扩充能促进人类的进步。在这部文字17卷、图画11卷的巨著中，伏尔泰负责历史政治文学词条，狄德罗、孔多塞、卢梭负责政治经济学和音乐，达朗贝尔负责数学。以往被上层社会不齿的工业与制造业技术出现，包括航海、外科手术、印刷、网球运动，甚至独角鲸、须鲸和锯齿鲸不同的喷水方式。按照狄德罗的说法，百科全书学派的人物就是召集“全法国智力最出类拔萃的人士”在哲学、品位和道德方面为国家立法。

进入全球化时代后，知识精英与技术资本/国家的紧密结合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在历史上所有试图影响国家的出类拔萃者俱乐部中，兰德公司无疑是登峰造极的一个。它位于加州圣塔莫妮卡主大道1700号，距海滩仅一个街区的总部，不过是几栋不显眼的赤褐与灰白色楼房。冯·诺伊曼、海曼·卡恩等兰德公司的最出色的大脑常会在讨论问题之余，冲动地换上泳装，纵身跃入太平洋的海水畅游一番。他们在公众眼中是一群古怪而危险的人物，即所谓的“兰德佬”，“国防知识分子”，或者“技术统治精英”，而他们加起来就是这个全球化时代的马基雅维里主义俱乐部。库布里克私下表示过，在他的那部核时代黑色预言性质的《奇爱博士》中，诺伊曼正是纳粹恶魔式知识分子“奇爱博士”的原型。

( 19世纪的法国贵族大多被诗歌、话剧等艺术表演所吸引 )

实际上，兰德公司是美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通过“运筹学研究”增进军事工业生产效率与战略效果定量分析的产物。1948年3月，兰德公司从著名飞机制造商、它的起初赞助者道格拉斯公司中分离出来，由美国空军提供主要研究经费，每年出版几百份报告书与学术著作，它用卡通、简单图表和笑话向公众阐述了博弈论、系统定量分析对于美国国家政策和核战略制定的影响。当然，兰德研究的范围并非仅局限于此，公司内几乎汇集了美国各学科最聪明的大脑，包括著名哲学家亚伯拉罕·卡普兰和人类学家玛丽亚·米德，他们甚至利用公开搜集的情报和缴获的纳粹档案，在兰德公司内部设立了一个苏联经济的“影子部”，以详细的数学模型分析这个当年冷战头号对手的经济运行状况。其他研究领域囊括了这些学者“拍脑袋想到的任何问题”:全球粮食价格的起落，原始部落的社会关系结构，冲浪运动如何影响度假圣地的环境等等。在诺伊曼之后，约翰·F.纳什接过了兰德的主导权，以生产“强手”游戏闻名的帕克兄弟玩具公司在60年代曾将纳什发明、测算均衡博弈的小游戏“约翰”加以简化，并以“Hex”（六角）之名投入市场，大受欢迎。这生动地说明，如今最出色的大脑只有在将自身的天才运用在与大众流行文化、常识相一致的领域，才会获得他们的前辈曾引发的轰动。

( 狄德罗主编的《百科全书》的一幅插画 )

( 毕达哥拉斯 )

( 门萨模拟测试题 ) 兰德公司兰德数学家哲学家毕达哥拉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