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科技派罗杰斯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米兰)

高科技派罗杰斯0( 理查德·罗杰斯 )

3年前,在扎哈·哈迪德(Zaha Hadid)刚刚获得普利兹克奖(Pritzker Prize)之后,瑞姆·库哈斯(Rem Koolhaas)和她有过一次访谈。库哈斯特意问她会不会对从此以后总被称为“普利兹克奖获得者”感到烦心,至于他自己,从2000年起这个一直贴在他名字上的“必然形容词”已经让他厌烦不堪了。

自从1979年拥有凯悦(Hyatt)酒店集团的美国普利兹克家族创造出这一建筑诺贝尔奖的替代品以来,全世界已经有30位建筑师得到过这个“必然形容词”。凯悦基金会3月28日在洛杉矶宣布,今年73岁的英国建筑师理查德·罗杰斯是第31位。伴随这个建筑界最高荣誉的每次都是一段热情洋溢的赞美文字、一张10万美元的支票和一个铜质奖章。这一次,罗杰斯获得的褒奖是:“对现代主义运动的独特阐释,对像机器一样的建筑及其明晰度的兴趣,对公共空间和私人空间的结合以及满足使用者变化要求的灵活建筑平面的贡献。”至于那个铜质奖章,要等到今年6月份伦敦白厅宴会厅里的仪式之后才会挂到罗杰斯的脖子上。

“迟到的奖项”、“为什么来得这么晚”,好像所有人对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都如出一辙,毕竟,今年已经是罗杰斯和伦佐·皮亚诺(Renzo Piano)合作设计的法国蓬皮杜文化艺术中心建成30周年了。当年,在罗杰斯和皮亚诺还都只是30多岁的时候,他们通过国际竞赛中标,用一种内结构外露的做法把一个6层的钢结构建筑连同它的管道、输送管、电梯和自动扶梯都恶狠狠地暴露在巴黎的街道上,钢柱、钢梁、桁架、拉杆等这些通常被隐藏起来的结构系统在外面都一览无余。1977年刚建成时候,这个几乎人人都讨厌的艺术中心被比喻成“可怕的化工厂”,现在,普利兹克的评委们说:“在城市的中心,这一革命性的建筑把曾经是精英主义的标志变成社会和文化交流的公共空间。”而皮亚诺是在1998年获得普利兹克奖的。

在1984年建成的英国洛伊德保险公司总部(Lloyd's towers)项目中,罗杰斯又一次用金属和玻璃的构材组合和透明电梯的往来穿梭展示了一幅高科技时代的未来主义建筑图景。这座办公大楼位于伦敦金融区中心一块不规则的基地上,以一个玻璃钢骨结构的矩形平面为主体,6个像卫星一般的不锈钢面板塔楼包围着方形的主体建筑,这些充当洗手间等服务功能的塔楼被放置在外围并填充了剩余的角落,为建筑内部提供了更加统一灵活的空间。当时,这座制作精细的大厦是用组装的作业方式建造起来的,总共有5000多位建筑师、结构师、工程师等参与解决材料、承重、支撑结构计算等技术性问题。

从一开始,洛伊德保险公司超级市场般的经营方式就决定了大厦的建筑机能和其他办公大楼不同,最后完成的那个金属光亮的形象和它造钱机器的角色也是很完美的匹配。伦敦泰德美术馆的馆长尼古拉斯·塞洛塔(Nicholas Serota)曾经评价罗杰斯说,“很奇怪,一个如此文雅人性的人会设计出这样一个技术政治论至上的建筑”。

高科技派罗杰斯1( 被置于波浪型的铜屋顶下的“酒瓶状”波尔多法院 )

因为蓬皮杜中心和洛伊德大厦,罗杰斯从上世纪70年代开始获得了“高科技派”风格创始人之一的名声,这个崇尚机械、组合、拆装、动力和金属光感的建筑流派喜欢预铸、金属、插入单元、钢结构等这些非传统的材料和建造方式,以建筑主体与服务空间的分离来实现主体结构的灵活性与可拆卸性,可以被读解出来自类似约瑟夫·帕克斯顿(Joseph Paxton)1851年的传奇水晶宫、石油钻塔平台、火箭试验场发射台或者俄国构成主义和德国表现主义的影响。

“高科技派”一度是代表了未来建筑的潮流,来代替当时已经显示出疲态的后现代主义。另外一位代表人物英国建筑师诺曼·福斯特(Norman Foster)是罗杰斯在耶鲁大学的同学,1963年到1967年间变成他的合伙人,福斯特的“香港上海银行”可以被认为是蓬皮杜中心的灰条银行版本。不过后来,福斯特和皮亚诺都抛弃了毫无保留、统统外挂的结构而转向更常规、更实用的方法,用一种侵略性不那么强的方式来对付建造技术,不改初衷的好像只有罗杰斯。

高科技派罗杰斯2( 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是“高科技派”的第一个重要公共建筑 )

罗杰斯仍然在戏剧性地表现着建筑的结构和机械系统,仍然是视觉冲击力很强的结构裸露于外立面上,他曾经说过:“如今我们经常分不清住宅、教堂和夜总会之间的差别,我知道罗马有个很著名的教堂就改建成了夜总会。所以,表皮将成为结构中最重要的部分,它创造了灵活的内部空间,并且可以随着时间不断地变化。”也有人认为,当他的一些同行试图建造艺术品的时候,他仍然在实践着建筑的艺术。有时候,他的作品甚至被形容成“歌剧性的”,就像马德里巴拉哈斯(Madrid Barajas)国际机场4号航站楼的设计一样,具有明亮的色彩、被夸张的轻盈和结构魔法的特征。

在罗杰斯其他姿态鲜明的项目中,波尔多法院是放在钢架上的7个覆盖着雪松木的“酒瓶”,被玻璃墙包围着置于波浪形的铜屋顶下,透明的玻璃通道将这7个酒瓶状的法庭连接在一起。英国格林尼治村的千年穹顶(Millennium Dome)是一个周长1公里、直径365米的圆顶建筑,从12根100米高的钢桅杆上悬挂下来并由高强度钢缆固定,它的屋面是表面积10万平方米但只有1毫米厚的膜状材料,据说可以承受波音747飞机的重量。这项工程学的壮举好像一直没有得到它应有的喝彩,可能是被更引人入胜的“伦敦眼”抢了戏,也可能是“9·11”之后,这个“千年穹顶”立刻被胆战心惊的英国人评选为最恐怖奇观之一。

高科技派罗杰斯3( 格林威治村的“千年穹顶”可以说是一项工程学的壮举 )

当被问到如何描述自己的标志风格时,罗杰斯的回答是“充满了光线的建筑,体量上是轻盈的,功能上是灵活和低能耗的,我们也可以称之为清晰易读的——你可以读出建筑物是如何被装配在一起的”。他说,他希望“以对建筑构成与结构的颂扬而知名,因为这是我们如何从中获得节奏和诗意的方式”。

20世纪90年代,罗杰斯的设计重心转向城市规划,成为伦敦市长的首席顾问并做了许多城市规划类的工程,包括1992年对上海陆家嘴的总体规划。当时,罗杰斯事务所的方案是以集中式的公共交通为主的,城市的框架由连接地铁和巴士车站的一系列节点构成,相对集中的节点可以让露天公园、步行道路和休闲区域有更多空间。在他的规划中,只有12%的土地面积用于道路交通。罗杰斯也一直处在推动可持续性建筑的前沿,认为中国有必要将高科技派的观念和小型、简洁、合理的建筑、循环利用的材料以及能源问题联系在一起。

在《一个小行星上的城市》这本书中,罗杰斯就已经描述过当代城市的可怜现状,有人认为这样的直言不讳和社会意识也是今天他能够得到普利兹克奖的原因之一。他对于一个运作良好的城市构想是更加密集紧凑的,在那样的城市里,大众运输工具将取代个人汽车,复合式的社区取代功能性社区。随着全世界城市化的速度,未来75%的世界人口将生活在城市里,建筑形成的空间而不是建筑本身成为最重要的问题。在罗杰斯看来,城市越大,公共交通空间、交通工具发挥的作用就越小。现在一辆汽车只能以每小时约15.8公里的速度穿行伦敦,几乎与100年前的马车速度相同,这样想来,所谓的社会和城市发展也许是一件荒谬可笑的事情。 罗杰斯建筑高科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