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于形,精于心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尚进 于萍 陈赛 黄燕 李孟苏 钟和晏 苗炜 朱步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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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走进住宅A+B,很容易产生一种心神变幻不定的感觉——除了黑色的铝合金窗框和黑色的门,你的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片片炫目平整的白色,一无所有的白色墙面,白色的家具,一些白色的几何体装置,这种过于同质的色彩消解了确切的尺度和距离感,连空间也不真实起来。好像阿伦·雷乃的电影《去年在马里安巴德》里的场景,你梦游般从一个房间移走到另一个房间,在其中不断变换着自己的位置,空间是宽阔的,光和影在明暗中交替,房子里有各种通道和房间,存在着很多可能性。走上只能一个人通过的狭窄楼梯,尽头是一扇黑色的门,在梦境的房间里,物与形的时光川流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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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宅A+B是两个联立式的小住宅,由两个长和宽都是18米×7米的方盒子拼合在一起,都是地上两层,地下一层。不仅房子的外形保持了方体,内部同样是由一系列小方体上下叠加在一起。好像只要从完整的大方块上切除或者抽去一部分,内院、采光井、天窗就自然而然地出现了,光线从不同的方向漫射进来。A+B的内部都存在着穿插游走的路径,好像回旋的乐章,空间在多个向度上重叠缠绕着渐渐展开。

这两个住宅都是用房间围成了内院,这样,房间成了围墙,中间是一个虚空的庭院,形成清楚的同构关系。在房子的东边,两个大小是18米×12米的内院向外延伸出来,一些宽阔的台阶从其中一个内院旁边缓慢地升起,一直通到二楼的平台。院子也不是通常长着花花草草的花园,只有绿色的草、圆球状的白色卵石和一些圆柱体、圆锥体等。站在院子里,你面对的还是一面白墙,在墙的阴影下,可以望见远处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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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庐师山庄,王昀的设计除了住宅A+B还包括一个面积1600平方米的会所,因为园里漂亮的风景,它的整个西立面是由25米宽、11米高的玻璃幕墙组成的,最高的有7米高、1.8米宽,连续14块用悬挂的方式支撑在一起。对于安装玻璃的建筑工人来说,这曾经是一项论证了半年的技术挑战。

但是,人们谈论得最多的还是A+B,谈论它们水平或垂直地相互贯通构成的环绕、嵌套的空间迷局,谈论建筑师对每一处空间、光影和形式的仔细推敲,关于“禁欲”的印象可能和绝对的白色有很大的关系,连王昀自己也认为白色是最没有物欲表现的色彩,他说:“中国的传统建筑里没有用白颜色的习惯,对我来说,这种白色可能更多是抽象意义的白,在北京这样一个混沌灰色的城市环境里,白色能让进深感表现出来。当你站在门口,背景都是白色的时候,院子显得格外大,实际上,建筑就是一种隐性的消失。”

有时候,他的说法听起来似乎有些矛盾。他说,这两栋房子并不是白色的。白天的光影给房子带来不同程度的灰色,阴影中有偏蓝或偏黄的色彩。到了傍晚,蓝紫色的光晕渐渐侵入进来,如果从房间里望出去,窗外完全是一片幽静的深蓝色。

与一般的住宅不同,A+B没有那么严格的生活分区,也没有固定的生活概念,虽然有大致的意向,但你完全可以把客厅从一层搬到地下室,或者把卧室从二层挪到一层,多种可能性的生活场景可以根据个人的心情随意变换。房子里的家具也很少,大部分房间显得很空,王昀说:“在我们的生活里,和你发生关系的物品其实没有这么多,没有家具也同样可以在房子里感受生活。”

王昀是“方体空间”工作室的主持建筑师,从称自己60平方米的家为极小城市开始,他的作品都是用抽象的白色方体完成的空间构造,这种结构、形体和色彩的实验中也包含了对人的生活居住模式和精神追求的考虑。如果说设计是细致周到并富有敬意地安排生活中的各种琐事的过程,那么,建筑也可以脱离物质生活的牵绊成为精神的建造。所以,有人说A+B的主人应该是精神贵族,有洁癖、喜欢沉思冥想,对内在的关注超过了对物的关注。■

丰富与富有

三联生活周刊:为什么你最近几年的作品都是用白色抽象的方体来构造空间?

王昀:我发现很多东西都可以用数字和抽象的东西来表达,用欧几里得这样简单的几何学来解决建筑问题,可能是很好的尝试。我一直在想,建筑师有没有必要用很个人化的表情,把一个东西故意做得那么扭曲和复杂,而我想的是用简单来解决复杂问题。建筑的本质是空间,即使是方盒子,也可以是空间变化丰富、功能健全的好房子。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的社会也越来越走向简洁的感觉了。

三联生活周刊:你定义的好房子是什么样的?

王昀:好的房子并不只是一个物质实体,它还要有精神的感觉。建筑并不是为了好看,人需要在屋子里生活、思考,好的建筑应该从意识层面上解决问题。所以,我可能更强调建筑的现代和抽象性,依靠外部装饰提供的视觉愉悦是比较肤浅表层的,真正有智慧的人也许并不需要。就房子本身来说,究竟什么是丰富、什么是富有?我们从对物质占有的富有转移到对精神占有的富有,这可能是一个必要的过程。

三联生活周刊:也就是说,你更倾向于一种节制欲望的生活态度?

王昀:你可能有钱,但不能够以消耗资源作为炫耀,我们现在是太希望什么搬到自己家去了。资源是应该要保留的,你对社会最大的贡献也许是你如何节省了这样的资源。抑制自己对物的欲望,最终的乐趣保留在精神上,可能是件挺好的事情。我们是靠透支资源发展起来的,可持续性发展的本身只能让建筑更少、更小地占有资源,对于面积的占有欲,对家里所有物品的占有欲都是需要思考的问题。我想从历史的角度,与其接近古罗马人,我们跟古希腊人接近一些更好。■ 简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