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菲:一跳天下惊

（文 / 李翊）

爱看书的体操女孩

程菲与体操结缘和父亲有关。1988年春天，程菲出生在湖北黄石的一个工人家庭。父亲程立高是个不折不扣的体育迷，女儿一出生，老程就一直琢磨着给她选个项目练练。程菲3岁时，正值邓亚萍称霸世界乒坛，而当时的国家乒乓球队训练基地就在程菲的家乡黄石。于是，乒乓球爱好者老程就驮着女儿来到训练基地。在训练基地，老程遇见了多年未见的初中同学、在黄石业余体校做体操教练的柯进。“从专业的选材角度看，这个孩子年龄虽小，但外形不错，骨骼匀称，下肢比较长，手臂好，唯一的缺点是有点外八字脚。”这是柯进对程菲的第一感觉。从此，程菲和只有10厘米宽的平衡木以及各种枯燥的杠子打上了交道。

柯进说，当时的训练条件并不好。训练器械是用体操馆对外出租的租金买来的，由于和别的项目在一个场地训练，训练时间主要集中在下午15点到18点。对于程菲练体操，老程近乎偏执。按他的话说，“要练就好好练”，加上住得离训练馆近，每天，当别的家长把孩子送到体校时，老程已带着女儿做完了热身。而别的孩子训练完回家，程家父女俩却还留在训练场里，把没有做好的动作再加练1个多小时。回家后，老程还要对女儿开小灶。“怕动作走形，我不让老程教动作，主要是练力量。”柯进说，“程菲的外八字脚发力往外，而不是往前，这对做平衡木很有影响。为了纠正她的外八字脚，老程有时间就带孩子走铁轨。”

程菲说，练得好，例如学会了一个新动作，母亲会买个热狗作奖励。“当时这样的东西不容易吃到，如果没练好，还可能会挨打。”从小学一年级过后，程菲就没上过正规小学。她的童年，体操就是全部。

程菲6岁时参加了湖北省少儿体操比赛，并在10岁组别的高低杠项目中拿了第三名。“每个项目的动作都做得像模像样。”这是柯进当时对她的评价。1997年，7岁的程菲被武汉体院竞技学校一眼相中。程菲父母高兴之余，是对昂贵费用的担忧:她每月伙食带训练费至少要760元，还不算学费。当时在黄石港务局上班的程立高夫妇工资不足700元钱。为此，程菲的母亲白天上班，晚上织手套，一双手套挣0.1元钱来贴补家用。程菲11岁进国家队后，家里才开始走出困境。

( 刘群琳 )

国家队高水平的训练和要求，当初着实让程菲吃不消。跟着大姐姐们出早操，跑步，程菲总落在后面，每当她怯生生地最后走出跑道时，总免不了被陆善真指导一阵训斥:“你看你，老落在最后面！”平衡木的训练，程菲最为害怕。她的脚底比较厚，不具备能抓稳木的先天优势，没有木感就不敢发力做动作。奎媛媛退役前，帮着刘群琳指导带程菲训练。一堂训练课下来，这位开朗的“大头”也一脸无奈:“气死我了！这孩子胆子太小了！”其实，程菲在训练中不停地在默念“发力狠一点，胆子大一点”。尽管如此，一到比赛或队内测验时，她还是“心里没底，放不开”。

但程菲有自己的优势。柯进说:“程菲的先天条件不错，综合身体素质好。做测试时，一扎下去立马像个小钢炮一样就弹了起来。她聪明，动作出现变形，只需稍微点拨，马上就能改过来。最重要的是，她很听话，不偷懒，耐练。”这也是国家队教练对程菲的印象，她也因此在众多后备队员里脱颖而出。

( 陆善真 )

程菲和张楠同一批进入国家队，但是与一年后在釜山亚运会就崭露头角的张楠比起来，程菲一直默默无闻。那时她只有13岁，个子矮小，满脸稚气，教练的精力主要集中在刘璇、张楠等主力队员身上，一般都是给程菲布置任务，比如往海绵坑里跳，一个动作跳50个，然后就调教主力队员去了，留下程菲在那埋头苦练。久而久之，总教练黄玉斌注意到了这个腿部力量好、弹跳力惊人的小姑娘。

选中这个“白纸”一样的队员，陆善真和刘群琳指导并没有别人想象中的顾虑:“这孩子虽然没什么基础，但身体素质不错，可以让她一开始就从一点一滴养成良好的动作习惯，也把我们多年来积累的经验都运用在她身上。”就这样，程菲像块璞玉，默默经受着两位教练的精心雕琢。

训练之外，程菲在以另一种独有的方式，静静地做人生积淀。刘群琳指导宿舍里有一个大衣柜，柜顶堆放着许多书。程菲经常爬到那上面取书，刘导也给她推荐一些书，如《诸葛亮》、《上下五千年》等。遇到文言文，程菲就查字典，一点一滴地弄懂。而书里的人物，程菲最佩服足智多谋的诸葛亮。此外，程菲还爱抱着《世界地图册》凝神。每次出国比赛，程菲总要细心阅读上面的文字介绍。

为了养成队员良好的生活习惯，教练会把他们数目较大的收入收缴上来统一保管，留一些零花钱让队员支配。而程菲每次“上缴”都是最积极的，甚至连零花钱都一并上交。周末，别的女孩儿结伴去“新世界”购物，刘导都要关切地问:“程菲，你要不要拿钱也去买点东西？”程菲总是摇摇头:“不用了，我不买什么。”只要爸爸妈妈来北京，程菲都会把自己攒起来的钱全部交给他们。2005年春节，程菲的父母来北京，很想给女儿买点节日礼物，可买什么呢？程菲想了想:“那就给我买个天文望远镜吧。”和爸妈一起从邻近体操队的红桥市场抬回一大包零件之后，程菲便在宿舍里皱着眉头，一边对着说明书，一边自己动手组装这台专业的天文望远镜。几天后，刘导来程菲宿舍，一进门便被那阵势吓了一跳:一架“大炮”架在程菲的宿舍里，“炮口”直指着窗外的天空。

( 程菲（中）在第39届体操世锦赛上获自由体操冠军 )

“小孩很不简单！看书不仅长知识，也对自己和教练的交流沟通以及训练有间接帮助。我们感觉和程菲沟通起来更容易。”刘群琳指导按捺不住自己对程菲的赞赏之情。

“程菲跳”

2003年，程菲已经熟练掌握了“踺子小翻接直体后空翻转体540度(9.7分起评)”的动作，并凭借这一动作在日本少年比赛中夺得了跳马冠军，同年的亚洲锦标赛上一举夺得跳马和自由体操两块金牌。2004年上半年，程菲的跳马转体度数已稳步加至720度(9.8分起评)，足以与当时中国体操女队跳马技术最好的王一争高下。同时她的自由体操动作“团身后空翻加转720度(超E组难度)”也是世界上少有人完成的。

有了这份“家底”，程菲到了该“出头”的时候了。雅典奥运会前选拔测验，刘指导笑着问程菲:“你觉得自己在名单中能排第几呢？”程菲想了想，抬起头回答:“我觉得应该第四或者第五吧！”在刘导看来，这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但最后公布结果时，在九名女队员的名单上，程菲竟真的排在第四位，名不见经传的她能够进入名单让很多人意外。面对记者的采访，程菲语出惊人:“我状态不错，不好的话教练肯定也不会让我去了。如果大家都说我是黑马的话，那我希望能在雅典成为一匹真正的黑马。”

雅典奥运会没能成为“黑马”，她只获得自由体操第四名，但她没有失落:“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她深感自己还需要积蓄更强的实力。于是，她一方面参加仙桃国际体操节和世界杯系列外围赛，丰富比赛经验，一方面开始向“踺子小翻接直体后空翻转体900度”的跳马动作冲击。常人看来，这不过是在空中多转体半圈而已，但如同赛跑一样，即使0.01秒的超越都是一个极限。另外，程菲还确定了另一跳的动作，即被称为“程菲跳”的“踺子小翻转体180度接直体前空翻转体540度”。

“程菲跳”其实是“李小鹏跳”的变种，仅仅是减少了360度的转体而已。因此，程菲经常跑到男队，认真地观摩李小鹏的跳马训练，还和他一起探讨。“程菲跳”的特点在于技术要求很细致而风险性并不大。因此强化各种辅助性训练，把握好各个细节便成为掌握动作的关键。在跳马后面的坑里，垫子被一层层地加高，最后高过了跳马，程菲必须努力提高第二腾空高度，才能准确体会到在空中转体的感觉。程菲说，练540那一年，馆里的值班阿姨总会催自己“再不回去食堂就没饭了”。

“程菲跳”的第一次亮相是在去年的第四届东亚运动会上，由于准备不足、仓促上阵，人坐在了地上，首演失败。这时候，陆善真指导给了她动力，“你练得非常好，只要能在比赛中成功一次，以后就没问题了”。终于，11月的墨尔本世锦赛上，“程菲跳”惊艳世界，尽管整个过程短短不到1分钟。

与此同时，程菲的心态也在成熟。在获得十运会女子跳马冠军后，程菲在自由体操决赛上做“踺子小翻接直体后空翻转体1080度(E组难度)”时没站稳，错失金牌。她满脸遗憾地对陆指导说:“哎，看来我还是不够成熟，对动作考虑得不够细致，这是不应该出现的问题。”陆指导欣慰地说:“一个孩子能意识到自己还不够成熟，这本身就是成熟的表现！”

现在的程菲，有着体操运动员肌肉结实的长腿长臂，身形和脸却比一般17岁的女孩小很多。程菲跟一般少女最大的区别在于手，她的指甲根上满是干裂破损的痕迹，两个手腕边缘都是手部护具造成的擦伤。再看她的手掌，那些占据了一半掌面、干燥粗糙、沾满了镁粉的大片茧子……“这是避免不了的，练体操的都是这么过来的。”程菲说。

因为常年走在平衡木上，程菲和所有练体操的女孩一样，脚虽短小却异常宽厚，无法穿一般的时装鞋。在她两个大脚趾根外沿，还有外伤造成的骨质增生凸起，左脚尤其严重，被鞋一磨就会疼痛异常，季节变化也有反应。

如果不练体操，程菲现在应该是在念高中。虽然说练体操苦，但程菲也并不觉得自己比一般高中生苦，程菲说:“父亲港务局分的房子已经住了很多年了，现在面临拆迁，我就想给父母换个好点的房子。我母亲单位效益不好，几年前就开始拖欠工资，后来让一次性买断了。还好，现在我可以送父母一个小院了。”

2006年10月22日，在丹麦阿尔胡斯举行的第39届体操世锦赛上，程菲以绝对优势连夺跳马、自由体操两个项目的冠军，加上此前的女团冠军，程菲共收获了3枚金牌。有国外媒体评论说，“程菲展现了王者气势”。值得注意的是，程菲夺冠的背景:从今年开始，体操比赛开始采用新的计分规则，不再设置最高难度，打分不封顶，10分不再是最高分。选手水平的差距，将会在分数上最大限度地表现出来。

国家体操中心主任高健这样评价程菲:“她夺取冠军的跳马动作至今在世界上只有3个人能完成，含金量非常高。此外她自由体操中的团身后空翻两周加转体720度旋这一动作也是世界顶级的高难动作，她的完成质量也相当高。而且程菲善于临场发挥，在近几年来的中国女队当中不可多得。2008年奥运会，她的跳马和自由体操具有绝对实力争取金牌。”■ 体操刘群琳程菲天下奥运会体操中国体操女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