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酒店小酒店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于萍)
我们拖着行李扭开房门,灯亮,都倒抽了口冷气。这家位于西澳一片繁茂农场中央的小酒店,肯定不是我们见过最糟糕的,但恐怕是最怪的。好像回到了一个消失的世界,时光倒流,置身于爱德华时代的英格兰。9月的澳洲还是开暖气的,但不大感觉得到,像老时候一样,进门大厅处,壁炉里的煤火烧得噼啪作响。碎花沙发上躺着一个黄头发玩偶,因为年代久了,四肢都掉了色,只有手肘处残留点粉红,本应该闭上的眼睛,直愣愣向上翻着白眼。“幸好我们只呆一个晚上。”我叹着气,拧开自己的房间,一大一小两张床,床头各摆同类型娃娃一只,镶着金边儿颜色浑浊的大镜子径直照到我惊恐的脸。
一行人围着壁炉坐了一夜,聊得不外各种酒店旅馆奇遇。比如巴黎里兹酒店旁的小城堡旅馆,门把手、台灯钮都是飘动的小鬼造型,拖着长尾巴,住的人因为不想碰它们,灯开了一晚上。印度伦滕波尔(Ranthambhore)国家公园里的帐篷酒店,以布为墙,以木为柱,虽然里面现代化的玩意儿一应俱全,可小风一吹,总觉得有生禽猛兽在外挠门。还有一对情侣翻起旧账,躺在里斯本小镇上的修道院旅馆里,半夜女的把男的推醒:“这张床上肯定死过人!”男的瞪着眼再也睡不着,倒是没见鬼影未闻异声,只有枕边人的呼呼鼾声让他恼怒了一夜。间歇大伙拥到屋外看星星,南半球可以见到新鲜的南十字星,银河也近得好像伸手能够到,偶尔听到羊叫,知道的人说,不是羊,而是一种叫起来“咩咩”的大鸟。清早小酒店女主人列奥妮来给我们弄早餐,说起酒店大号叫Egoline Reflections,1849年英国移民盖的房子,退休后老夫妻买下庄园,酒店的生意有一搭没一搭,因为年头久竟然被评为星级B&B。那些娃娃有的是随房子带的,有的是他们40来岁的儿女小时候玩的。列奥妮端着大杯小杯,问我们要茶还是咖啡,众人互相望望,想起夜里说起那个鬼娃说不定会突然爬起来问:“喝点咖啡吗?”大家异口同声地答:“茶。”
能当谈资的酒店旅馆,从来没有希尔顿、Holiday Inn之类连锁大酒店的名字,而是些有历史有特点的小酒店。它们可能吓着你了,却是一段旅程中念念不忘的奇遇。大酒店也不是没个性,希尔顿的床头摆着“枕头菜单”,不同大小松软组合成十几种;开在澳洲唯一赌场旁边的InterContinental,大堂里摆着中、英、日三国文字的“负责任赌博行为准则”。大酒店也喜欢宣扬历史感,负有盛名的里兹酒店、巴黎佩都斯酒店,都是19世纪宫廷式豪华大酒店风的产物。另一些,比如瑞士卢塞恩湖畔的威茨瑙花园酒店,1901年建造,老楼也是红漆地板,老式暖气,但仅供参观,入住的房间洁净如新,好像从来没有人住过。房间对面小山上的教堂是奥黛丽·赫本结婚的地方,就是这样永远让你觉得是个外人的历史感。大酒店舒适得没有观点,高傲得像得了失忆症。
西贡的一家小酒店,墙上挂着加拿大总理、法国总统密特朗、几个战地记者、几位越共领导人的照片,翩然走过的是衣着华贵、风韵犹存的老板娘,让人觉得墙上那几位都与她有点关系。与此相比,大酒店的老板总是不像个活人,最有血有肉的可能是行李员了。他(她)乐意讲述酒店历史,还能断定你住的那层是否吉利,间或还能来几个名人段子,不过要保证他(她)始终如一的谦恭表情,放进手里的小费需是几块整钱,而不是50分、20分凑起来的钢儿。如果不是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寻找网线插口的商务旅行,还是该选家小酒店,打开陌生房间的一刹那总会发生点儿想不到的,偶遇和插曲的几率也大大提升。闲适的旅行总容易滋生放纵,不过最好不是喝到半醉电梯里就不能自已的那种,而是像《雪国》描述的那样:“滑雪季节之前,温泉旅馆里客人最少,岛村从室内温泉上来时,整个旅馆已睡得静悄悄的。在陈旧的走廊上,每走一步,玻璃门便跟着震动。走廊那头账房的拐角处,一个女人长身玉立,和服下摆拖在冰冷黑亮的地板上。”“终日无所事事的岛村,不知不觉对自己也变得玩世不恭起来,为了唤回那失去的真诚,他想最好是爬山。所以便常常独自往山上跑,在县境的群山里待了7天。那天晚上,他下山回到这个温泉旅馆,要人替他叫那个艺伎来。”■ 旅馆旅游产业小酒店大酒店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