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总动员

（文 / 陈赛）

皮克斯（PIXAR）的技术之纯正，一向无人匹敌，只能左右手互搏，不断和自己较劲。《超人总动员》中，皮克斯挑战计算机动画技术极限的方式是——以人为主角，人是动画的“死角”，一颦一笑，举手投足，最难画，也最难动。如今，《汽车总动员》中，他们挑战极限的方式变成了——没有一个人类角色，也没有任何类人的角色，比如动物、哪怕是浮游生物，或者机器人。全片从头到尾，全是汽车。

这样的角色安排实在有点自讨苦吃。没有眉眼，没有嘴巴，没有手脚，只有四个轮子的机器，怎么说话？怎么表情？怎么动作？况且，明明是一个人类的世界，却只有汽车来来往往，多少有些诡异，连一向对皮克斯爱护有加的《纽约时报》也忍不住嘲讽道：“麦奎和一伙车民们一路行驶在高速路上，竟没有碰上一个活物，真是神奇。拉斯特先生（导演）没把地球炸成碎片，倒是用一氧化碳把它活活闷死了。”

麦奎是《汽车总动员》的主角，一辆时髦拉风的红色赛车，NASCAR赛场上的当红炸子鸡，天分极高，但生性虚荣，好出风头，没有一个真朋友。他在前往加州决赛的途中遭遇事故，无意间闯入66号公路的一个荒废小镇。机缘巧合，在这块被时间和地图遗忘的乡下地方，他和单纯可爱的龅牙老吊车麦特成了好朋友，与漂亮的保时捷萨丽坠入爱河，隐居此地的老赛车达克（保罗·纽曼配音）教给他关于信任和分享的道理，并且学会了如何慢下来，欣赏身边的风景，人生并不只是跨过终点的那一刻。

如果不是皮克斯来做，这恐怕会是一个很沉闷的说教故事，惹来呵欠连天，但皮克斯一向有本事把无趣的故事讲得妙趣横生，就像他们能把一条小丑鱼千里寻父的故事拍得那么曲折动人，像一面哈哈镜，映照出的是现实世界里的焦虑，失忆与爱。其实，20年前，皮克斯以迪斯尼的反叛者出现，但它不像梦工厂那般邪气，处处剑走偏锋，它一直走的都是一条很纯正的路线。和老迪斯尼动画片一样，皮克斯的动画片从价值观到讲故事的方式，都恪守传统，崇尚家庭、友情，只不过他们能做到诙谐，新鲜、好玩。而且，皮克斯很聪明，一般动画里的汽车拟人角色都是拿前灯当眼睛，但他们巧妙地拿挡风玻璃做眼睛，引擎罩变成了胡子，挡泥板做成了嘴巴，用微妙的重心变化来表达情绪的变化。

作为迪斯尼的暑期强档影片，《汽车总动员》从6月9日开始公映，周末3天的票房就达到6280万美元，毫无悬念地拿下北美票房冠军，但它却是皮克斯唯一一部口碑不一的片子，也是唯一没有进入IMDB250强的影片。对导演约翰·拉斯特来说，这样的结果也许有些失望。这个喜欢穿花花绿绿的夏威夷大T恤的男人一直是皮克斯的创意核心，年初，迪斯尼以70亿美元收购皮克斯，其中一半是用来买拉斯特的大脑的。他小时候家里就是做汽车零部件生意的，对车有着狂热的情感，谈起车来，简直能变成诗人:“汽车是可爱的东西，当加速度把你甩回座位上，当你开在一条曲曲折折的公路上，光线星星碎碎地从树荫漏到车里，那是人生非常美妙的时刻。”事实上，他后来的确在《汽车总动员》中营造了这样梦幻的场景，像麦奎和萨丽在一片大瀑布的公路上嬉戏游玩的那一段，溅起的水滴，路边树叶摇曳，带着雾气的光线，配上舒缓的60年代乡村音乐，如此可触可感，让人几乎心生幻觉，这到底是一部计算机做出来的动画片，还是胶片拍出来的影像？

拉斯特从7年前开始策划这个故事，还特意请来了F1赛车世界冠军迈克尔·舒马赫和法拉利车队出任技术顾问，连配音演员都是赛车界的传奇人物。保罗·纽曼为老赛车达克配音，这位81岁高龄的老帅哥至今还保持着专业赛车运动中参赛年纪最大车手的吉尼斯世界纪录，他苍老的声音使达克这个角色充满忧郁色彩，而麦奎的对手之一“国王”则是美国赛车史上的传奇人物理查德·佩迪的声音。拉斯特自己则带着皮克斯的研发人员，沿着废弃的66号公路一路开车，沿途观察这条曾经的美国“母亲路”如今的状况。他们在路上找到一辆破旧的绿色老拖车，后来变成麦特的原型。土里土气的龅牙老吊车麦特是片中最可爱的角色，它和麦奎在夜晚麦田里的那一段戏，美得像童年的一个梦。不过命运无常，龅牙车的创意来自皮克斯一位极有才华的动画师郎福特，他却在去年8月死于一场车祸。

拉斯特说，《汽车总动员》的复杂程度超过了皮克斯以往所有的片子。开场的赛车场面，十几万辆汽车塞满了整个赛场，这样庞大的数据量，皮克斯的3000多台计算机几乎难以负荷，每帧画面（每秒24帧）都需要十几个小时的渲染。难得的是，在这样庞杂的场景中，不同角度的车体反光、赛车扬起的雾状烟尘、行驶时车体的动感和拐弯时轮胎与地面的摩擦等都做得十分逼真。在一段飙车场面里，麦奎在沙漠公路上绝尘而去，身后扬起阵阵尘土，与真实的越野拉力赛场面毫无二致。

《汽车总动员》真是应该到电影院去看，不仅为了赛车场上的场面大，更在于色彩与细节的丰富细致程度，只有看大屏幕才能体会到。其实，计算机擅长做干净完美的东西，像《冰河世纪》里的大片雪原，在技术上就很讨巧，但在《汽车总动员》这个衰败的小镇里，到处都是灰尘，腐烂的建筑，老旧的霓虹灯牌，砖块上剥落的碎屑，路上的铜锈和污秽，沥青之间的缝隙，这些细节使动画难度陡升，却也使影片更具风情。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汽车总动员》已经被皮克斯的御用游戏公司THQ改编成游戏，几乎横跨所有的游戏平台，包括任天堂的WII主机，同时以18种语言发行，包括中文。

皮克斯的下一部片子是关于一只小老鼠闯荡巴黎，终于成为大厨的故事，而拉斯特下面的任务是重新振兴迪斯尼的二维部门。两年前，绝望的迪斯尼关闭了所有的手绘部门，但在拉斯特看来，“如果有什么地方要做二维动画，我想不出比迪斯尼更应该的”。既然麦奎能在荒废小镇里找到自己的命运，为什么拉斯特不能将过去变成明天呢？■ 皮克斯赛车总动员汽车喜剧片美国电影总动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