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怎么扔垃圾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高荩(东京))
去年冬天,刚从按月交租的酒店式公寓搬到练马区的私人出租公寓时,房东殷勤叮嘱,一定要按照垃圾分类收集的日子把垃圾包装在半透明的塑料袋里于早上8点之前放到指定地点,也就是楼下一个小小的十字路口边。又听久居日本的朋友说,中国人在日本的一个典型坏形象就是乱扔垃圾,我听了悚然,下定决心要入乡随俗,努力完成垃圾任务。
首先要分类,可燃垃圾周二周五可以收集,不可燃垃圾周六收集,旧报纸、可回收的玻璃瓶金属罐都是周四。可燃垃圾包括废纸,厨房废料,棉布等等,不是塑料、金属,燃烧不会产生有毒气体的大致属于可燃垃圾,无法确定的时候就上网查询一下。不可燃垃圾主要包括塑料、金属等,比较大的家用电器就必须找专门公司来回收,不能当作不可燃垃圾拿出去。如此,家里就总要有好几个装不同类垃圾的袋子。好在后来,我发现超市侧门外有个专用来回收分装蔬果的泡沫扁盒的桶,旁边还有一个收塑料饮料瓶的桶,一个收集剪开的牛奶果汁纸盒的桶,这些都必须先洗得干干净净,但可以随时拿过去,不用在家里积存、等待收集。这听着就已经够麻烦了吧,每天还都得拿着各种盒子瓶子洗啊涮的,然后晾干,就好像在给婴儿洗尿布的感觉。不过最痛苦的不是这个。
我当学生的年代已经很长,这些年来养成了晚睡晚起的习惯,对于早上起来倒垃圾这件事颇为头疼。于是我打算到了垃圾收集日,就晚些睡,到了早上4点左右去扔了袋子回来才睡觉。这样处理了一两次,心里似乎觉得有点不妥,谨慎地询问了一下,终于发现这是不可以的,因为垃圾就那么放在路上,有着巨喙的乌鸦和野猫野狗会在夜间扒开垃圾袋觅食造成污染,最好应该在早上7点和8点之间处理垃圾。好在那时是湿冷的冬天,外面很少见到野生动物,大概我违规拿出去的那两包垃圾没有造成什么可怕的污染吧?想想那个我每天经过的小小十字路口,没有垃圾桶,却看去干干净净,地面没有一点垃圾收集场那样的污渍秽暗感。
就这样,一周必须至少早起3天的日子开始了。可是往往晚上看书或者写文章,又或者拿到了最新的电影,并不想睡觉。结果就是要么顽强起床,坚持在寒冬的早晨把垃圾拿出去再睡回笼觉,或是疲赖一下,忽视闹钟,让垃圾在东京典型性狭小的公寓里挤挤挨挨地多存留几天。这样的日子过了4个多月,苦不堪言,到了快回国的那几天尤甚。因为收拾行李,垃圾越发多出来,白天又诸事繁忙,一直到很晚才能睡觉,倒完垃圾以后又没有心思继续睡,疲乏不堪。某个垃圾收集日的前天晚上,终于为弗洛伊德增加了一个模范案例——梦见了垃圾桶,就在窗外的楼下,墨绿浑圆的桶身上写着漂亮的汉字,“随时可用”。
对东京的垃圾收集,我有很多怨言。但不可否认,考虑到这是个地少人多的国家,这样不占地的收集方式的确实用。东京公共场所的垃圾桶也不多,某些便利店外贴着请把垃圾带回家的告示。带回家,自然就要细细分类了,比在公共场合一溜摆上四五个垃圾桶省时省力省地。不能随时拿出去,垃圾袋就必须不破损,以免在家中就开始制造污染。而且,当垃圾的处理成为生活的负担时,消费就在一定程度上被有效地抑制了。我在超市买食品的时候总是小心斟酌,不要买多了浪费,因为当过剩的食物成为垃圾以后,带来的是麻烦和苦恼,没到扔垃圾的日子,就只能忍受垃圾的气息。购物的塑料袋也尽量不拿,因为如果用的塑料袋不多,两周扔一次,就能多个睡懒觉的星期六。再者,可燃和不可燃的区别,让我的环保意识更加敏锐了些。在日本,价格适中而且好看的化纤衣物不少,但我总是看见标牌就会想到当它们最终将成为麻烦的不可燃垃圾,因此也就只是看看。
由于垃圾带来的痛苦生活,以及每天和垃圾的亲密接触,我这个曾经麻木的垃圾制造者渐渐开始控制自己的垃圾制造,也对世界各国的垃圾回收开始了前所未有的反思。比如,日本的分类方法,似乎也并不是那么环保。这方面,德国某些城市似乎是最理性的,首先把厨房废料等可以生物降解的东西分出来,然后玻璃瓶分透明、绿色、棕色回收,金属回收,所有纸张回收,塑料回收,最后剩下的东西才作为垃圾扔到真正的垃圾桶里。只有在做过这样的分类以后,才会意识到,每天的所谓“垃圾”里面,其实只有一点点是无法按照分类回收的,也就是真正的垃圾。
在我生活过的其他地方,美国和意大利都有大大咧咧的风格,垃圾一包囫囵扔的地方很多。美国往往是公寓楼后面一个硕大的长方形容器,盛着各种垃圾,有些人不用垃圾袋,用超市的塑料袋马马虎虎一装就扔了,会出现臭水横流的现象,附近的地面很脏。当卡车来收集的时候,除了在清晨发出恼人的隆隆噪音,还会折腾得地上再多出些零碎来。唯一的好处是随时都可以去使用。在我那个大学的公寓,还是租住的学生提了意见以后,物业才在后院摆上了回收纸张杂志报纸瓶罐的桶。
而在我的老家苏州,某些道路两边其实早就有了分类的垃圾桶,上面还扎着一个小孔,用来回收电池。但是忙于谋生的百姓匆匆路过,并没有注意到,报纸电视也没有特别宣传它们的用处。再仔细看看里面的垃圾,是混杂的,并没有分类。这些不锈钢垃圾桶和仿佛来自外星球的奇特路灯一样,基本就是工业园区的道路点缀。这次从东京回家,发现我的父母把可以生物降解的垃圾另外装一袋子。好奇一问,原来我的父母不把这些叫做垃圾,它们另有其名,叫做“肥料”,他们自己用来给院子里的花木深埋施肥,埋到天暖以后就停止了,唯恐招来虫蝇。春夏天,垃圾还是按苏州规矩一包扔出去完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