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该在什么时候成为偶像？

( 杨柳茶室的玻璃 )

2006年是格拉斯哥市的麦金托什年，3月15日在杨柳茶室开幕的麦金托什艺术节会持续整整一年，各种纪念活动、展览将在麦金托什为格拉斯哥留下的众多建筑物中举行，热闹非凡。被冷落了一个多世纪的人，被家乡隆重地想了起来，就是在地下怕也不习惯吧。

查尔斯·雷尼·麦金托什（Charles Rennie Mackintosh，1868～1928）死后30年才获得艺术大师该有的名望和荣耀，今天更被视作英国现代设计的象征，其风格到今天还在被模仿、借鉴。有人拿出20万英镑买他设计的一张小桌子，麦金托什一日游是故乡格拉斯哥的经典旅游路线，他留下的建筑附设的礼品商店里充斥着拙劣的麦金托什风格纪念品，这一切就是名望。名望对他有什么用呢？生前他连基本的被认可都得不到。

麦金托什出生在格拉斯哥，在11个兄弟姐妹中他排行老二。受警督父亲的影响，麦金托什深爱苏格兰文化。16岁，他进入建筑师事务所做学徒，一边在格拉斯哥艺术学院上夜校。在夜校里，他结识了有“凯尔特双星”美誉的麦克唐纳姐妹和赫伯特·麦克奈尔。后来，他和麦克奈尔各自娶了麦克唐纳姐妹，4人在创作上互相影响，被称为“格拉斯哥四人组”，成为格拉斯哥学派的核心人物。

麦金托什成长时期，正值威廉·莫里斯、伯恩-琼斯等人在英国大兴“工艺美术运动”（The Arts & Crafts Movement）的波澜。“工艺美术运动”抗拒工业化的大规模生产对艺术标准的降低，期望重新建立中世纪那种手工艺的价值;它主张艺术家从事产品设计，以实现技术与艺术的统一，塑造出“艺术家中的工匠”或者“工匠中的艺术家”。莫里斯有句名言:“不要在你家里放一件虽然你认为有用，但你认为并不美的东西。”为此他建立了自己的公司，在绘画、雕刻、金属、家具、纺织品、挂毯等方面进行手工艺探索。莫里斯对纯美的追求深深影响了麦金托什和他的四人组。

麦金托什继承了莫里斯对植物图案的热爱，但反对工艺美术运动的繁复华丽风格;同时在设计中吸收了凯尔特民族艺术元素、日本设计的经济实用，作品富有神秘色彩。1896年，他的设计参加工艺美术展，引起注意。次年，他开始为格拉斯哥艺术学院设计主楼。那时，恰逢建筑恶性膨胀时期，摩天大楼最受市民欢迎。竣工的格拉斯哥艺术学院大楼置身其中，很显眼，却是因为不合时宜、“落伍”而突出。这栋建筑冷清地矗立了半个世纪才被认识到其意义所在，也暗示了麦金托什一生将是得不到理解的。

( 麦金托什设计的椅子模型 )

到了中年，麦金托什抛弃了工艺美术运动以曲线为主的装饰手法，改用直线和简明快捷的色彩，不再为艺术而艺术。他是少有的艺术全才，不仅是画家、设计师、建筑师，设计触角几乎遍及设计业每一个方面。他的设计是一个整体，成功地将建筑物的整体构造、外观、花园、内部装饰、家具、灯具、艺术品陈列融合在了一起。他产生了一些新的设计思想:在进行室内设计时常用白色墙面，家具则以黑白两色为主，装饰图案也从早期的植物转换成三角、方形等几何图形，比如在家具上使用方格栅，窗棂做成纤细的方格。他极其强烈的个人风格直接影响到欧洲大陆的新艺术运动（Art Nouveau），成为新艺术运动在英国的先驱。但是，新艺术运动在英国被看作是一种病态的艺术表现。何况，麦金托什行事又是那样古怪。他很神经质，抑郁酗酒，出尔反尔，有了“不可靠”的名声。一切都让他的职业道路布满坎坷。他得不到信任，5年中没有赚到一分钱。终于，格拉斯哥的同行们抛弃了他。他在德国和维也纳反倒更有名，更受推崇。

1914年，麦金托什无奈地携妻南下英格兰。他们先在东部的萨福克郡住了一年。在当地居民看来，这对夫妇很可疑，不仅说一口外国口音的英语，披着黑斗篷戴着老式风帽在海边散步，还和德国和维也纳频繁通信。他们被怀疑是同盟国的间谍，不得已又搬到伦敦。1916年他接受商人Bassett-Lowke的委托，为其翻修住宅。设计很成功，但没有给麦金托什带来翻身的机会，却是他最后的建筑设计作品。麦金托什“美好，实用，结实”的工艺理念和时代的要求格格不入。莫里斯靠着丰厚的家族财产支撑其理想，一生充当堂吉诃德，仍然一败涂地，何况格拉斯哥的穷小子。

一战结束后，他对重建事业已心有余而力不足。接不到设计合同，贫病交加，48岁麦金托什就不得不放弃了建筑设计师的职业。人生的最后几年，他独自离开令他窒息的英国，去往生活费用便宜的法国南部专心画水彩风景。1927年，他患了癌症，返回伦敦治疗。去世前他被赶出公寓，在一家看护所去世。他的离世，仿佛一粒小石子扔进泰晤士河，没有任何声响。他留下的数量众多、风格多样的绘画作品、设计草图被认为毫无价值，按堆撮，只卖了88英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