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结束的婚礼

（文 / 何叶）

有人说，人生至乐也不过就是这些:暴风雨后航行入港、彻底疲倦后的睡眠，还有，生之后，死。这个开头实在像是《读者》的卷首语。不过，在我的婚礼结束的时候，我只想好好吃它一顿。太他妈饿了。

上台行礼，我拽着露背裙子路过那一排炒三鸟和羊肉锅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婚礼和人生一样是个漫长的过程，你可一定给我挺住呀。我看我最终还是没有挺住，因为我那茹素信佛的婆婆似乎被我吃荤的劲头给惊着了。我有点不好意思，但我又想，她以后惊讶的时候还多着呢，于是就继续战斗了。

此前，我跟人说起我的婚礼，常常装成很不屑的样子说，不过是个开业典礼，有啥呀。可是婚礼真正结束的时候，还是被这仪式感弄得有点尘埃落定的感觉。真正叫我感动的不是别的，而是我发现仪式这个东西对我爸妈来说真的很重要。我猜他们是很高兴——这个很自然，但可能也有大势已去的感觉。但愿我有能力和机会对他们更好些。我猜很多很多人就是在这种心态膨胀之下生了小孩，作为对他们的报答，以及弥补。

婚礼让我不满意的地方甚多。首先是极度恶俗的发型，显得我的脸比加菲猫还要大，从这时候起，我就基本上放弃了做一个温柔的新娘、进行一场完美演出的想法，所以一整天脾气都不太好。这种破罐子破摔的指导思想几乎贯穿始终，直到看到死党发过来的短信，我才释然。伊讲:一般来说，结婚当天的女人都是一辈子当中最丑的。此言甚得我心，我想，自己平时难得丑一回，也没啥。

化妆时候，我特地喷了好多兰蔻的奇迹香水。喷的时候我才想起来，这好像是几年前一个男生送的。当时我在心里嘲笑他:一点也不了解我，这么甜蜜的香水，怎么适合我呢？我喜欢的是大卫杜夫的冷水呀。可是我还是没有用冷水，结婚当天就泼冷水似乎兆头不好嘛。当然，在整个婚礼进行中，我都没有闻到这甜蜜的香水味道，代之以炒三鸟和羊肉汤的香味。我相信那个我要与之共度一生的大孩子也没有觉察到居然有香水这种东西，因为礼毕进食的时候，他吃得比我多多啦。最后，大堆人马去了他家打麻将，还有小分队在观看当天的录像。看起来我似乎还是挺瘦的，手臂不粗，腰还挺细，露出来的背也不像案板，于是我的心情就变好了。再一想到有一个纪录片叫做《婚礼》，这个短片全程跟拍新娘的脸部特写，我的摄像师傅没有这种创意，所以我还是个难得的幸运儿呀。

在台上的时候，面对几百位吃得正高兴的群众，司仪让发表新婚感言，我循例保持沉默和笑不露齿。其实我想说:以前格拉夫嫁给阿加西的时候，有人酸溜溜地说:嫁给一个英俊有钱有地位的男人，这个男人还恰好是你的梦中情人，这样的女人真是恨死人啦。可是你，并不是我的梦中情人。因为我做梦都没有想过我可以嫁给你。你几乎有所有我没有的优点。当然，我拥有一个火锅一样的婚礼，这当然是16岁时候的我做梦也想不到的。那时候，我梦想的是香槟一样的婚礼，安静、隆重、甜蜜。不过，这个梦想和我的婚礼一样，已经结束了。小时候的梦想不能实现，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