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碰见了恶魔,这就是他的歌”

作者:张星云

​“我碰见了恶魔,这就是他的歌”011月14日,人们聚集在巴黎遭恐怖分子扫射的Le Carillon小酒馆外悼念遇难者

美国乐队Eagles of Death Metal来自加州,属于典型的硬摇,却起了一个死亡金属般的乐队名字。乐队用了7年时间推出了新专辑《解开拉链》。带着新专辑,乐队打算在欧洲进行一轮巡演,直到圣诞节前。巴黎本是巡演中的一站,如今却成了最后一站。

周五晚上可以容纳1500人的巴塔克兰剧院座无虚席。这座已经有152年历史的老剧院没有空调,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风格摇滚乐队理想的演出场地。属于硬摇的时代早已过去,在巴黎看他们演出的观众从20岁到50岁都有,50多岁的大叔听的是自己的青春,而20多岁的年轻人则去感受他们从没有经历过的年代,有的父母还带着自己的孩子一起看演出。

21点演出开始。乐队有着自己的幽默细胞,演出气氛非常好,就这样演出进行了将近一小时。乐队第六首歌演奏完,乐队成员凑近话筒对台下的观众喊道:“我爱你们,巴黎!”下一首歌开始,是他们旧专辑中的老歌《亲吻恶魔》(Kiss the Devil)。“我碰见了恶魔,这就是他的歌。”主唱唱道。

21点49分

舞台上的灯光特别强烈,乐队鼓手朱利安·多里(Julian Dorio)看不清台下的情况,但首先他听见了剧院门口的巨大响声,“枪声盖过了乐器和音响的声音”。

​“我碰见了恶魔,这就是他的歌”111月13日,巴黎巴塔克兰剧院发生枪击事件后,警察护送一名身上沾染血迹的幸存者离开

恐怖分子从正门进入剧院,保安首先倒下,他们经过卖饮料的吧台和卖T恤的柜台最终走进音乐厅,一路所有见到的人格杀勿论。

本杰明和西莉亚(Benjamin、Célia)是一对年轻夫妇,他们20点30分就在剧院里等着演出开始了。此时随着枪声从门口传来,他们像所有人一样都以为出了什么技术故障。“我一开始以为哪台音响爆炸了,但后来我闻到了火药味,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场地里灯亮了,我看到他们,穿着黑色衣服,拿着枪,用兜帽和围巾蒙着面。”恐怖分子开始向人群扫射,观众们趴倒在地上。本杰明倒下,一具尸体随后压在了他身上,尸体流出的血染满了他的裤子。在左侧,他看到一个女人倒在地上,满脸是血,“但那时她还活着”。右侧,一名50岁左右的男人头部正中一枪,脑浆喷溅到本杰明的眼镜上。“我听到子弹飞来飞去的声音,我看到地板上全是血,我当时很冷静,觉得接下来马上就该轮到我了。”在他旁边的夫人西莉亚则努力在想着女儿们,她说:“我看到那4个恐怖分子,他们也就20多岁,很年轻,有一个留着阿拉伯式胡子,但他们说的法语一点口音都没有。”

​“我碰见了恶魔,这就是他的歌”211月14日,英国天空电视台的新闻记者在巴塔克兰剧院外做报道

屠杀在继续。恐怖分子拿着自动武器扫射,扫射持续了10分钟到15分钟,观众席满是恐慌,人们听到他们喊着“Allah Akbar”(真主伟大)。“他们换了三四次弹夹,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干所有事。”记者朱利安·皮尔斯(Julien Pearce)回忆道。袭击者用肩膀架住枪托,瞄准舞台下的观众席射击,人们都趴着不敢动,只要有人动就能听到枪响,所有拿出手机的人都被立刻击毙。“我们躲在舞台后面,当他们停止射击换弹夹的时候,我们通过安全通道跑了出去,我看到街上全是满身是血的人,身上是被子弹击中的伤口。”

恐怖分子换弹夹的时间成了人们逃生的窗口期。一名幸存者在听到枪响后躲到了音乐控制台旁边,他说:“所有人都弯下腰压低了走,20声至30声枪响后,他们漫无目的地射击,我踩在尸体上向外走,到处都是血,街上也全是死人。”本杰明和西莉亚也是在没有枪声的间隙从剧院入口处跑出来。

恐怖分子整个过程都非常冷静。

此时剧院外的伏尔泰大街,周五晚上转场于电影院、剧院和酒吧的行人还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配有手枪的警察赶到现场,躲在汽车后面逐步推进,随后被一阵自动武器的枪声逼退,警察只能大声叫喊着让附近行人赶快离开。剧院内的恐怖气氛正在向巴黎街道上蔓延开来。此时的法兰西大球场、La Belle Equipe咖啡馆、Le Petit Cambodge餐馆先后遭到恐怖分子的袭击。巴塔克兰剧院附近的居民关上了窗户,酒吧关门,人们甚至关上灯,以防剧院内的恐怖分子发现房间内有人而开枪袭击。很快,周末夜晚异常热闹的Oberkampf街区完全安静了下来。随后汽车的警笛声充满了所有人的耳朵。法国黑豹突击队、特警部队赶到了。23点,剧院外围起了一圈黄色的警戒线,警戒线外记者和举着手机的老百姓围成一圈。

天窗

剧院内,杀戮才刚刚开始。4名恐怖分子完全控制了剧院。恐怖分子将倒在地上的伤者一个个击毙。尸体一具挨着一具,手机不停地在震动,但再没有人会接听。

场地内的幸存者开始尝试自救。格雷瓜尔、托马和尼古拉(Grégoire、Thomas、Nicolas)三个好哥们儿枪击时在二层看台,他们在扫射间隙下到一层成功躲进了演员化妆间。“在二层看台上往下看,你会感觉人群像风吹麦浪一般的景象,死者、伤者,以及摔倒的幸存者全都挤在一起。”另外也有约70人顺利安全地躲进了机房。

一名在一层观众池中的女观众在扫射开始后跟着一名现场保安跑到了二楼看台。“上了二楼我才清楚那里没有紧急出口,我们成了瓮中之鳖。”她说。此时二楼看台的人群中一名现场的舞台监督找到了一个通向屋顶的天窗,这个小天窗最后救了至少60条人命。约翰(John)是最早几名爬上屋顶的人,他们随后将二层看台上的观众一位一位拉到屋顶上,这60多人中有人肩部受了重伤,大量流血,有人腹部被子弹划破。约翰在屋顶上看到相邻公寓楼中一户窗户亮着灯,人群随后爬进了这户人家躲避。“二层看台上有好几名孩子,我在楼顶上再次看到了演出时坐在我旁边的一对母子,但后来在那户人家里却没有再遇见他们。”约翰回忆道。

不是所有在二层看台的观众都找到了那扇奇迹般的逃生天窗。达维德(David)在扫射开始后到处寻找安全出口,但他没有找到。一扇朝向剧院后门的窗户开着,但离地面有7米高,他没有勇气跳下去。但此时身后传来枪声,恐怖分子已经上了二楼看台,他爬到了窗户外,手扒脚踩着十几厘米的窗台边沿悬空躲在窗户外,这一幕后来被剧院对面楼上的《世界报》记者用手机录了下来,如今在网络上广为流传。

恐怖分子走了过来,让达维德和其他观众回到二层看台,让他们坐下。与此同时,这名恐怖分子的同伴还在继续向一层的人群疯狂扫射。就在此时,剧院外的警方谈判人员开始通过剧院的窗子与恐怖分子交涉,并提出等待20分钟的要求,恐怖分子同意了。“太不可思议了,就像电影一样,恐怖分子有武器,可以随便开枪,但他们却同意在窗边谈判。”达维德后来想。

35岁的皮埃尔(Pierre Janaszak)是和朋友一起去看的演出,他幸运地买了二层看台的票,扫射开始后,他和另外四个人躲进了二层看台的厕所中。他不敢出来,但他听到恐怖分子说一共有二十几名人质,恐怖分子还通过窗户和警方谈判。“我清楚地听到恐怖分子对人质说:‘这是奥朗德的错,是你们总统的错,就不应该介入叙利亚。’他们还提到了伊拉克。”

接近凌晨1点,警察的营救行动开始了。特警部队从John他们一行人逃生的那扇天窗进入剧院。光火四溅,子弹横飞,特警攻入了剧院,其中三名恐怖分子引爆了自己身上的自杀炸弹,另一名被警方击毙。随后控制局面的警察把二层厕所的门打开,皮埃尔和其他人被要求脱去上衣撤离,确保他们身上没有自杀炸弹。

最终特警部队只救出了十几名被绑架的人。躲在屋顶上的人通过消防车伸出的云梯获救。巴塔克兰剧院至少80人死亡。大部分获救的人都没穿大衣,裹着铝制保温毯,在街上接受治疗和问询。一名救援人员从剧院走了出来,他说:“里面的惨状完全就是一场屠杀,但我们不能移动这些尸体,那是重案组的工作。”

警方疏散了周边的餐馆和酒吧,巴黎市长伊达尔戈、法国总统奥朗德、总理瓦尔斯陆续赶到现场。发表声明、与警力部队会面、缅怀逝者,法国经历了国家历史上最严重的恐怖袭击,但一切又都像似曾相识,1月7日的《查理周刊》袭击事发的编辑部离巴塔克兰剧院只有500米。

伊斯迈尔·奥马尔·穆斯塔法

恐怖分子引爆自杀炸弹身亡,一段被炸飞的断指在现场被找到,从而确认了剧院内一名恐怖分子的身份。他叫伊斯迈尔·奥马尔·穆斯塔法。1985年出生在巴黎郊区,阿尔及利亚移民的后代。穆斯塔法有两个兄弟、两个姐妹。2004至2010年间,穆斯塔法先后因无证驾驶、伤害风化、贩毒等嫌疑被8次起诉,但都躲过了牢狱之刑。第二代穆斯林移民、巴黎郊区问题少年,这些身份与年初《查理周刊》和犹太超市两次事件的始作俑者有着相似的人生经历。

穆斯塔法2010年便被法国情报部门以伊斯兰极端化列入国家安全档案,但从没有因与恐怖分子联系而被纳入重点跟踪档案。穆斯塔法最近几年搬去了巴黎西南不远的夏特尔市。夏特尔市长让-皮埃尔·乔治说:“自从2012年起,他在夏特尔市就没什么动静了,也没有工作登记。”穆斯塔法曾经住过的住宅附近的居民说,他两三年前就离开了这里。法国情报部门2013年秋天在土耳其发现了他的行踪,那是去叙利亚的必经之地。人们再次看到他,是2014年春天在夏特尔市的一个伊斯兰极端主义团体的聚会上,法国情报部门只把他归为“团体中的简单成员”。后来一名摩洛哥裔的伊斯兰信徒经常从比利时到夏特尔市,穆斯塔法与他一同布道。如今穆斯塔法的父亲和哥哥均已被法国警方逮捕,调查还在继续。 恐怖主义巴黎剧院恶魔恐怖分子碰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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