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恐怖主义的社交网络时代
作者:葛维樱2015年11月15日,“伊斯兰国”网站上发布的图片展示恐怖分子在伊拉克北部城市尼尼微的活动情况
“曾经我们认为恐怖分子居住在遥远的大沙漠或深山,但现在数据显示更多来自北非、西欧和‘大叙利亚’地区。”反恐专家科尔曼(Evan Kohlmann)说。新美国基金会的研究显示,通过网站和聊天室传播理念多年后,极端组织找到了“网络圣战”的新阵地。安全智囊机构Soufan研究发现,今年5月的某一天内,全球国际问题专家和外交家就叙利亚问题共发出1.07万条相关推特,只得到173条回复;而叙利亚的“战士”们共发出308条推特,却得到了惊人的1.1609万条回复。旧时认为恐怖分子不愿意采用新技术新方法,也不具备新知识新技能的猜测彻底破除,“核心成员内部有极强的技术骨干”使恐怖主义进入社交网络时代。
恐怖3.0时代的“独狼”
法国《世界报》报道巴黎自从《查理周刊》恐怖袭击之后,一直把网络视为反恐新战线。英国首相卡梅伦设计了一个“网络战争演习”小组,希望奥巴马让谷歌、脸书等美国高技术企业允许政府监视加密内容。卡梅伦一直声称情报机构必须拦截恐怖分子的信息,但这个观点也同时触动了欧洲和美国人的敏感神经,在寻找隐私和安全的平衡当中依然不易。
另一层更大的矛盾是政府与资本市场的互相制衡。卡梅伦提出来自英国情报监听机构国家通信局新局长汉尼根的撰文内容:“如果私人业界包括垄断互联网的美国大型科技公司不愿提供更大的帮助,英国国家通信局及其姐妹机构英国军情五处(MI5)和秘密情报局将无法应对这些挑战。”2014年6月只要在推特上使用巴格达作为关键词就能出现大量“伊斯兰国”黑旗飘扬的图片。更易传播的信息永远如斯诺登所揭发,英美大规模监控电话、电邮、社交媒体。汉尼根强硬地认为“隐私权从未是一项绝对的权利”。“我理解为什么科技公司与政府关系不融洽。它们期望能作为中立的信息管道,置身于政治以外或以上……它们或许很反感,但事实上它们已成为恐怖分子和罪犯首选的指挥和控制网络。”公司的日子也不好过。美国中央司令部和大公司网站也常受“圣战”支持者网络攻击。法国警察部门里真正从事追查网络恐怖分子和煽动者的不过几十人。当局想法仍然是把“责任”转交给社交网络平台运营商,而推特高管和员工也收到了来自极端组织的死亡威胁。扎克伯格曾在其个人主页的声明中称,网站并不是针对任何政策和准则做调整,只是给出更多的指导意见。“人们想知道我们会拿掉或保留什么争议性内容,取舍的原因是什么。”
最新关于巴黎遭遇恐怖袭击的情报是:恐怖分子至少有1台PS4游戏机。比利时内政部长让·让邦(Jan Jambon)甚至肯定,“伊斯兰国”武装分子使用PS4通信,因为PS4难以被监控。游戏主机是一个开放的独立环境。即使没有外围设备也可以为恐怖分子提供通信的渠道,而且比传统加密电话、短信和邮件更为安全。随着社交游戏的爆发增长,2013年斯诺登爆料称,美国国家安全局(NSA)和英国政府通信总部(GCHQ)多年以来一直在游戏中寻找恐怖分子和相关信息。真实世界的特工已经开始在虚拟世界中扮演各种角色,例如《魔兽世界》中的兽人、《第二人生》中的人类化身等等,而且英美和“伊斯兰国”都有意从一些技术高超的游戏玩家中招募潜在的情报员。
2015年11月15日,“伊斯兰国”网站上发布的图片展示恐怖分子在伊拉克北部城市尼尼微的活动情况
“极端组织支持者已经在社交媒体上形成一个结构严密的社区。”前英国安全顾问、现Soufan副总裁理查德·巴雷特(Richard Barret)指出,“社区具备自我增强机制,而且对外界免疫,人们一旦进入社区内部,就再也听不进其他声音,从此只活在经过自我筛选的信息世界。” “伊斯兰国”发展虽晚,却在短短10年(尤其是近两年)之内将互联网带来的便利用到极致,用现代化的传播手段来宣传极端保守的观念,迅猛吸引全世界各地的支持者加入。
在吸引追随者方面,社交网络展示出此前的互联网没有的长处。据Technews报道,“伊斯兰国”具有很明确的社交媒体策略,会通过至少24种语言传递信息。“伊斯兰国”还有个账号专门发布可爱猫咪的照片,这些照片中可爱的猫咪和战士、冲锋枪、健身器材一起入境。他们的推文中暴力色彩淡化,涉及更多社会问题,试图与人们可能面临的难题建立更多联系,特别是在阿尔及利亚。另外也善于运用谷歌的卫星和街景地图来确定攻击计划。
2015年1月9日,《查理周刊》恐怖袭击事件发生后,巴黎大清真寺为遇难者诵读《古兰经》
为什么年轻的英国、美国、法国极端分子愿意加入“伊斯兰国”而不是“基地”组织?哈佛大学助理教授巴拉克·门德尔松认为:“‘基地’组织最大的成果是‘9·11’恐怖事件,但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很多现在的极端分子那时还是小孩,他们对那些已经老去的组织没什么归属感。”根据布鲁金斯美国与伊斯兰世界关系研究项目公布的报告,推特伊斯兰使用者被定性和定量研究,安卓手机使用者高达69%,苹果手机被“伊斯兰国”基于安全性考量只占30%,并还将开始禁用。国家地点很多没有选择开启。使用时区集中在巴格达时区、基辅、雅典、利亚德和阿姆斯特丹。42%的账号宣称他们并不是来自叙利亚或伊拉克,而是来自“伊斯兰国”。语言上18%是英语,6%是法语,阿拉伯语占73%。账号针对西方的支持者进行宣传的比例引起瞩目,英语、法语加在一起人数可以占到“恐怖网民”的四分之一。
马来西亚反恐特別行动副总监阿育汉指出,无论是在招募、联络、策划和发动攻击方面,卡伊达等组织都已改变策略。“以前招募新人不仅要面对面,还要花一年时间来训练,但现在通过社交网站,只需数天甚至数小时,这些新成员就能参与恐怖活动,发动恐怖袭击。”他指出,这是因为现在恐怖分子采用的新策略是以“独狼式”发动恐怖袭击,即单独行动,而这也让警方更加难以追查恐怖分子的行踪及采取预防措施。
2014年1月21日,肯尼亚内罗毕购物中心恐怖袭击案的4名嫌疑人被军方押至案发现场进行案情调查
“独狼”大多为男性,年龄在18~29岁,此前毫无战争经验,与叙利亚也毫无瓜葛。他们往往游离于社会边缘,对国家心怀不满、缺乏认同感和归属感。而他们在社交网络上的活跃,则吸引了更多的新人。很多从西方来的极端分子,在社交网络上总是把自己的生活描述得“充满温情,充满意义”。他们的平均“粉丝”数量1000个以上,远高于普通用户的200个。分析人士认为,这是“他们要对抗陌生环境带来的恐惧”。极端分子们在社交网络上和青少年的“互动”可谓无微不至,从如何获得枪支和防弹衣的途径,再到晚上如何避免蚊虫叮咬,只要对方有提问,他们都会一一予以解答。另一方面,他们通过网络挑衅美国,近日一个极端分子账号发布了“远眺”白宫的照片,此后被封号。
在恐怖主义3.0时代,社交网络是如何变成极端组织回音室的?支持者们善用特定时间大量推送的战术,使受众误以为推特上“伊斯兰国”势力强大。在大量“我们依然不知道一个人怎么背离欧洲的父母,消失后突然成为‘战士’”的欧美报道中,有一个特别之例。2014年8月叙利亚自由军与“伊斯兰国”交战,战后自由军搜检战场,在其中一具“伊斯兰国”士兵的尸体上,找到了800美元和一本美国护照。护照显示,这位美国公民来自加利福尼亚州的圣迭戈,名叫道格拉斯·麦克阿瑟·麦凯恩(Douglas McArthur McCain),死时只有33岁。西方媒体迅速对麦凯恩的身份和身世进行了深入挖掘。人们很快得以一窥他在美国的早期生活:他出生在伊利诺伊州,后随家人迁居明尼苏达州,在一个郊区小镇度过了平静的童年。他在三兄弟中排行第二,父母是普通蓝领,一家人每周都会去教堂。他酷爱打篮球,最喜欢的NBA球队是芝加哥公牛队,偶像是迈克尔·乔丹。他最喜欢的食物是比萨,最爱看的电视剧是《辛普森一家》。据明尼苏达州法院记录,麦凯恩先后因扰乱治安、私藏大麻、超速、盗窃、诈骗等罪名9次被捕。再后来,麦凯恩搬到加州圣迭戈,当地法庭记录显示他再也没有触犯法律的记录。
2013年4月19日,美国马萨诸塞州警方进入一栋大楼搜捕波士顿爆炸案嫌犯
麦凯恩在推特和脸书上的信息很丰富。2004年,他就皈依了伊斯兰教。他的推特ID叫作“杜瓦利·哈立德”(Duale Khalid),脸书ID是“安拉的奴仆杜瓦利”(Duale ThaslaveofAllah)。推特个人简介一栏写着:伊斯兰教凌驾一切。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在社交媒体上十分活跃。但是,直到亲赴叙利亚之前一年,他的两个账号上还尽是些世俗琐事,大部分时间都在跟朋友讨论篮球,谈论湖人队的球员是多么差劲,很少提及伊斯兰教和安拉。
在那之后,麦凯恩的推特和脸书突然陷入长达一年多的沉寂。直到2014年5月中旬,“伊斯兰国”通过公开执行死刑,高调宣示对叙利亚城市拉卡(Raqqa)的控制权,几周后,该组织向伊拉克北部发起军事行动。与此同时,麦凯恩的社交账号也“活”了过来。这一次,他的推特开始包含更多宗教内容。他主动向其他用户推荐“伊斯兰国”发言人的演讲,与一些自称“圣战士兵”的人成为线上好友,在与他们的互动中日渐表现出对白人的厌恶。
在脸书上,他的形象也开始走向黑暗。他自称“安拉的士兵”,上传的照片中混杂着普通家庭生活和“伊斯兰国”的黑色旗帜。他谈论吸烟,阅读《国家地理》,谈论他在索马里的朋友,还有他日渐高涨的宗教情绪。更加令抓典型的媒体震惊的是,就在麦凯恩死去几天后,他的推特和脸书账号,连同他社交圈内的大量关联账号,突然之间被删除一空,另一些关联账号则改名换姓、另辟战场。这一切的背后,是一股看不见的势力。
为了重建已经消失几个世纪之久的哈里发王国,“伊斯兰国”正在利用社交网络这一21世纪新生事物,作为其招募成员和筹措资金的关键渠道。欧美国家的年轻人加入“伊斯兰国”的报道屡见不鲜。这些年轻人偷偷从家中跑出去,几个月后,家人们在脸书或推特上看到他们长满大胡子,一手拿着枪,另一手食指指向天空的照片。女孩们裹着黑色长袍,露出一张稚嫩的脸,她们宣布自己爱上了“伊斯兰国”战士。面对VICE记者,来自比利时的父亲阿卜杜拉(Abdullah Al-Belgian)引导儿子相信“圣战”,杀死比利时和欧洲的异教徒。而澳大利亚的父亲卡勒德(Khaled Sharrouf)却让自己年仅7岁的儿子双手提着政府军士兵的人头拍照,并上传到推特炫耀。
“伊斯兰国”的网络目标人群主要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叙利亚和伊拉克本地居民,对于这类人群它往往恩威并施,一边以武力恐吓,一边以优渥的待遇加以诱惑。第二类是生活在西方和其他某些地区的“敌人”,对这类人群,“伊斯兰国”更急于表达仇恨、炫耀武力和宣示主张。第三类就是“圣战”运动的潜在同情者和支持者,这些人可能生活在世界上任何地方,他们正是“伊斯兰国”最希望拉拢和招募的对象。
博弈场:技术与传播之战中的恶魔营销
为了争取第三类人群,社交网络成了“伊斯兰国”最重要的博弈场。据Soufan估算,2011年至今,已经有来自全球81个国家的1.2万多名外国人加入了叙利亚恐怖组织,其中2500人来自西方国家。“圣战”分子还经常通过匿名的社交平台ask fm和即时通讯软件Kik诱骗女性加入“伊斯兰国”。长相英俊的英国籍“圣战”分子阿布·奥斯曼(Abu Uthman)就曾经在ask fm上用@Uthaman的昵称与别人交流。向他示好、求婚的女性数不胜数。他会鼓动这些“追星”女性进入战区,指导她们如何到达叙利亚边境。
“伊斯兰国”对网络的发力源自幕后强大的技术支持。意识到手下这些年轻的极端分子主要是冲着教派暴力冲突而来,没有什么职业技能,“伊斯兰国”的“国王”巴格达迪在最近发布的一段讲话录音中召唤医生和工程师,协助建设他的“新国家”。“伊斯兰国”并不满足于在推特、脸书上发布消息,他们研发了自己的智能手机第三方应用程序(APP)——“黎明”。这个手机应用程序由“伊斯兰国”推出,旨在“为高端客户群服务,让他们能够实时掌握‘圣战’的最新消息”。“黎明”在网络上架短短几天就出现在4万多条推特里,应用推送了大量宣传图片,包括“伊斯兰国”战士乘坐卡车经过一个标记为“巴格达”的标牌,旁白为“伊斯兰国,我们正在向巴格达进发”,抑或是一架美国“黑鹰”直升机图片,旁白为“很快就要加入我们的空军”。很快已有上千人下载了这个APP,填写完极为详尽的个人资料后,就可以注册使用。
曾经,极端组织通过互联网极端思想论坛或下载链接等方式公开各类信息,社交网站更多扮演“配角”。在那种情形下,恐怖组织支持者只能接收,却很难互动和二次传播。另外,类似论坛或下载链接一旦被发现,很快就会被关闭,难以长时间维持。即便相关网站关掉相关账号,恐怖组织由于相对隐蔽,一般不会暴露详细信息,同时还可以随意注册新号,立即“回归”。美国记者J.M.伯杰说:“一旦你注册成功,这个APP就会推送‘伊斯兰国’的消息给你,微博的消息也会推送,并且附上文字、图片、视频、链接,以方便你在推特上转载,或是传播到其他的社交媒体网站上。”其后“黎明”被封锁。
通过社交网络,“伊斯兰国”能够与支持者直接互动,接受留言和转发,扩大传播范围并提升速度,甚至直接在全球范围内招募追随者。2014年6月,伴随“伊斯兰国”在战场上不断取得进展,一段长达61分钟的视频在互联网平台上出现。视频中,“伊斯兰国”武装人员在半夜敲响警方高级官员的家门,蒙住这名官员的眼睛,在卧室中砍下了这名官员的头。分析师认为,正是视频传播的恐怖信息令伊拉克安全部队在接下来的冲突中失去斗志、迅速瓦解,接连丢掉摩苏尔和提克里特两大重镇。
2015年1月,索马里青年党的推特账号@HSMPress向2万名“粉丝”表示,将杀死被俘的法国特工丹尼斯·埃里克斯,随即宣布其死讯。它通过推特网公布了法国特种部队指挥官的一张照片,他在营救埃里克斯的行动中被杀害。“伊斯兰国”官方控制多个推特账号,让他们的战果、招募信息能大量流传。尽管有多个推特账号因贴出血腥照片和影片被停权处置,仍然阻止不了“伊斯兰国”的宣传机器,新的账号纷纷诞生。另外新社交媒体正在五花八门地应对这个时代最敏感最酷的需要,也是恐怖分子的福音。诸如利用在线文本编辑平台JustPaste这些工具来总结自己的战斗情况、通过在线音频分享平台SoundCloud公布音频报告,并通过Instagram和WhatsApp这些社交应用来发布图片和视频内容。
WhatsApp2014年底增加了端对端加密。社交网络自身有趋私的特点,也让极端组织形成绵密的信息网。卡梅伦连任后第一件事就是阻止snapchat和WhatsApp这样主打私密社交的应用。“我们是否允许人们以我们不可能读取的方式来通信呢?我的答案是:不允许,我们一定不允许。”
此前最善于利用互联网的“恐怖偶像”是已被击毙的奥拉基,在发展社交媒体策略方面,安瓦尔·奥拉基有两个绰号,一个是“电邮上的伊玛目”,另一个是“网络上的本·拉登”。奥拉基出生在美国,在弗吉尼亚州一座清真寺担任伊玛目(伊斯兰教长)。温文尔雅的风格和激动人心的演讲,让奥拉基俘虏了一批又一批“粉丝”。这位“典型的现代恐怖分子”擅长操纵错综复杂的网络,利用社交媒体“反抗西方国家的暴力”,向西方“出口”“基地”组织的意识形态。他在支持者建立的网站上写:“互联网已成为传播‘圣战’号召的伟大介质。”2009年他指导的底特律的阿卜杜勒·穆塔拉布被控在圣诞节时将炸弹藏在内衣里,试图炸毁美国西北航空公司253航班。他用电子邮件鼓励美国军方心理医生尼达尔·马利克·哈桑上校杀死美军士兵。当年11月,哈桑被控在得克萨斯州胡德堡军事基地枪杀13人,打伤43人。
“执法机构或情报机构想要监督社交媒体非常困难。”网络安全智库“美国网络影响部”首席技术官约翰·邦贾尼尔认为,“推特可以踢走那些违反服务条款的人,但没办法阻止那些家伙回来创建另一个账户。”只凭政府的情报机构更多依靠二级和三级网站,而对于那些已经存在的地下网络,就显得被动许多。例如美国的1974年颁布的隐私法,要求政府机构公开对个人的数据,包括很多使用互相信息的规则。当然执法机构有一定豁免权,例如设计虚假网站诱捕恐怖分子,但是这个范围不明确。
反恐专家科尔曼说,目前90%的互联网恐怖活动是利用社交网络工具进行的,社交网络的聊天基地,不但作为虚拟防火墙为这些恐怖分子提供了为自己行为辩护的场所,而且还让“粉丝”与这些恐怖活动代言人建立了直接的联系。最重要的视频和发布几乎全是密码保护过的支持“基地”组织的论坛率先发出。人们接受信息的习惯已经被社交网络改变。大量自媒体追求速度和不加辨识,使很多与恐怖主义相关的信息传播媲美路透社的发布形式。
与那些往半岛电视台寄录像带的旧恐怖分子有天壤之别,扎卡维发表在社交网络上的演说,已经有唯一的官方性质。极端组织真实的公报和视频自发从各网站流出。除了注册推特外,他们也开始直接将自己的袭击视频上传到YouTube上。“伊斯兰国”就曾连续多次在网上发布针对美国、日本公民的斩首视频引起全球关注。随着传统论坛逐渐式微,“伊斯兰国”及时顺应了这一潮流,比其他“圣战”组织更快更好地利用社交网络进行宣传,用煽动性的语言和令人震撼的图像成功树立起了自己的“品牌”。运用标签功能,即符号“#”连接特定词条形成“推特”话题,以便被更多人看到。同时,在发送信息时,他们还会采用类似“病毒营销”的办法,即在极端团体信息中加入“#世界杯”之类的活跃标签,这样当人们搜索这些热点词时,就有可能看到“伊斯兰国”的信息。在世界杯期间,“伊斯兰国”为吸引全球关注,发布推特邀请阿根廷球星梅西加入“圣战”,原因是梅西率队淘汰了伊朗队,而伊朗支持目前伊拉克现任的什叶派政府。这一策划使得发生在伊拉克和叙利亚的极端主义武装组织之乱被刻意包装成这一区域内部教派之争,而非恐怖主义之祸。
由此可见社交网络上的热门标签是极端组织加速信息传播的有效工具。从世界杯到加州地震,只要是热门话题,都曾经被他们利用。2014年8月20日,“伊斯兰国”在视频网站YouTube上公布了美国记者詹姆斯·弗利(James Foley)被斩首的视频。通过精心设置的标签,视频短时间内获得大量用户转发评论,几乎立即就登上了全球各大媒体头条。
军事力量和残暴性成了“伊斯兰国”的“恶魔网络营销”。和“基地”组织总是在不断地宣称成为基地组织成员的种种好处不同,“伊斯兰国”的宣传策略改变了,他们鼓励西方护照持有者彻底毁掉自己的护照,以此来显示自己破釜沉舟加盟恐怖主义事业的决心。“我们的很多兄弟的支持都是来自视频,想想多少人在看了视频之后加入了我们的队伍吧。”恐怖分子尤尼斯(Younis Tsouli)用账户名Irhabi007说。发布视频宣布为恐怖活动负责已经成了恐怖分子的最主要新闻发布平台。
打击网络恐怖主义的一个力作就是对尤尼斯的摧毁。英国调查得出的情报包括汽车炸弹准备过程、在华盛顿特区的指令位置。但这些恐怖分子的学习能力同样惊人,尤尼斯刚刚被抓,避过执法和情报机构耳目的新加密技术手段又在论坛里开始了“新知识”普及。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是,为什么美国中央情报局没有封杀那些网站呢?回顾美国联邦调查局上世纪40年代以来收集情报的主要渠道就是敌对势力的报纸杂志,联邦调查局一直在收集和翻译这些危险网站。除了侦测情报,确定哪些极端组织的网站“最重要”一直是美国政府的难解之题。这些网站信息,视频下面更新的“圣战士兵”回复可能是一条重要的情报链。2012年12月,“基地”组织的顶级论坛Shamukh al-Islam被关闭。消息人士认为,该站被关闭,主要是受到美欧情报机构的压力所导致。虽然该论坛在两个月后重新上线,但在这一次关站行动之后,“基地”组织及其全球拥趸们开始加速对他们的网络活动模式进行调整——将“圣战”宣传从Web论坛向社交媒体迁移。
也有政治专家分析,正是因为摧毁了“蜂巢”,蜜蜂才会到处乱飞。确实,欧美民权人士一直反对利用《查理周刊》事件扩大政府监视权的企图。欧洲和美国,有关互联网公司和电信运营商是否应该完全配合情报机构工作的争论始终不休。
新恐怖主义下的新媒体
2014年国际知名智库伍德罗·威尔逊国际学者中心的教授、来自以色列海法大学的加布里埃尔·威曼(Gabriel Weimann)发布了报告《新恐怖主义与新媒体》。他呼吁警惕社交媒体变成恐怖组织新阵地,并解释了恐怖组织是如何运用各个新媒体渠道来吸引居住在欧洲、美国乃至全世界的目标受众——年轻人。“恐怖分子的最重要目的是宣传、激化以及招募新人。”威曼指出,“社交媒体对他们来说是实现这一目的相当好的方式。”根据威曼这份引起全世界关注的报告显示,恐怖分子已经把大本营转移到了社交媒体上。“他们最喜欢的就是以保护用户隐私和言论自由而著称的推特。”全世界主流新闻媒体都在推特上有着广泛的影响力,读者也将其作为主要新闻来源。
2011年3月1日,恐怖分子乌卡(Arid Uka)登上德国法兰克福机场的一辆大巴实施自杀式爆炸袭击前的几小时,他还在网上看“基地”组织在YouTube上的宣传视频。2013年9月,恐怖组织伊斯兰青年党袭击了肯尼亚的一家商场(Westgate Mall),并在数小时后将袭击过程细节披露在推特上。该组织在推特上的账户在2011年底建立之后一直非常活跃,并获得了超过1.5万个追随者,其中包括不少记者和恐怖主义分析师。不仅是第一手实时报道媒体,推特甚至承担了恐怖组织内部沟通的任务。2014年8月美军空袭叙利亚的时候,叙利亚的“基地”组织就用推特的实时功能沟通紧急信息并组织反扑。另一个经常被提及的例子是,“叙利亚电子军”在2013年的4月23日侵入美联社的推特账号发布了一条有关白宫遭炸弹袭击、奥巴马受伤的假新闻,资本市场一瞬间蒸发1360亿美元。
恐怖主义发展速度一直紧跟互联网潮流。1988年在全球互联网发展的早期,世界上就已经有了12个恐怖主义网站。2003年4月“基地”组织第三号人物祖巴亚达被捕,他的个人计算机中发现了大量从一个秘密阿拉伯文网站上下载的机密资料。这些材料数量的峰值在“9·11”之前达到高峰。经过美国政府官员调查后证实,劫机者曾利用Yahoo和hotmail提供的免费信箱互相联络,包括接受指令和协调袭击计划。他们是网络工具的最先锋使用者,更令人惊讶的是,首位被监禁的嫌犯使用的hotmail邮箱“[email protected]”正是他申请美国学校飞行训练的邮箱。本·拉登使用的加密卫星电话compact M型电话,是在纽约德尔帕拉卫星网络公司购买的。拉登用这台电话与阿塞拜疆、巴基斯坦、沙特、苏丹、埃及等地的成员联络了很久。公开运用互联网功能,对于“基地”组织、哈马斯运动以及一些穆斯林武装集团都早已熟练,尤其是针对西方国家的“圣战”,利用网络指挥恐怖分子一步步完成了“9·11”袭击。
招兵买马、争取资金和“发布指导信息”的宗旨不曾改变。无论恐怖分子的行为宗旨是何等的中世纪,善于运用互联网以及社交媒体已经使恐怖组织的蔓延速度、广度和行动准确性大为提升。早年在美军发动的“蟒蛇行动”中检测到,“基地”组织的指挥人员依然在利用hotmail免费邮件联系。笔记本只要连接卫星电话,信息可以自由在网上互通。邮件有密码就可以共享,不用推送。在MSN、ICQ等早期社交软件中,免费和注册资料不严,也几乎不会暴露真实的身份。经过数据侦查发现有关体育内容的聊天室里,利用暗号和标志性的符号达成的组织内交流几乎很难被发觉。
加密技术在“基地”组织内部诞生出了一种被称作“Steganography”的技术,能够将资料隐藏在声音、录像和图片等类型文件中,只需要一个密码,就可以从一个普通文件中破解出恐怖组织信息。同样,那些维护隐私的功能也被恐怖分子娴熟利用。美国情报机构发现,隐含信息往往藏在数码图片中或者用暗语写成,然后通过压缩传送。举开头所提游戏机来说,在游戏主机上有三种方案为恐怖分子提供通信渠道,分别是:从PS网络在线游戏服务发送消息、语音聊天、在游戏里沟通。购物网Ebay上也有大量隐藏和加密的“基地”组织信息,当时的源头来自巴基斯坦境内网吧和全世界的公共图书馆。根据美国情报机构统计,网络技术的利用效率在逐渐升级。
2004年是一个信息分水岭,互联网上的加密的恐怖活动,被恐怖分子越来越自发性的“分享”和“炫耀”取代了。2008年随着社交媒体的普及下,中心化论坛受到打击之下的活跃分子开展了“六维空间”传播。他们不再惧怕西方政府与情报机构对正统“圣战”论坛的封锁与打压行动,而是更多地通过去中心、扁平化的社交网络与草根支持者们沟通交流。哈马斯就上线了自己的视频分享网站AqsaTube,声称这是“第一个专注伊斯兰和‘基地’组织相关声音视频分享的巴勒斯坦网站”,网站的页面和标识设计几乎和YouTube一模一样。“后拉登”时代里,严密化和松散化双重方向发展,恐怖组织越发国际化。不断有新领导人出现和新成员加入,已经有了自组织性。军事专家把这种组织归纳为“蛇形”。中心性不高的恐怖分子虽然在核心人物被捕之后被打散,但是单一作战的计划却不会受到影响。
“微恐怖主义”、“化整为零”成了新思路,恐怖组织和个人在全世界范围内的“本土化”也随着社交网络发展越来越行之有效。伦敦大学国王学院彼得·诺伊曼教授说,极端分子从论坛转移到社交网络,传播效应远胜于以前面对面的组织形式。“如果恐怖分子失去社交媒体后,将面对无法生存、无法招人的局面。”越来越多民众在社交媒体上习惯于建立自己的虚拟身份。通过智能手机和移动终端,社交网络的交流是轻松、即时迅速并且私密的。“独狼”行动强调的是单人也可以实施大规模屠杀的武器行凶。
2013年3月28日,“基地”组织北非分支(AQIM)的安达卢斯媒体基金会创建推特账号。4月初,该基金会宣布“敞开大门”,接受来自国际媒体和公众的提问。问题将被提交给该基金会的领导者谢赫·艾哈迈德·阿布·阿卜杜勒·伊拉。他的回答将被制作成一个文件,以阿拉伯语、英语、法语等多种语言发布,供人们下载。同时,AQIM连发3条推文,用阿拉伯语和蹩脚的英语向法国总统奥朗德喊话,宣布法国人质菲利普·韦尔东的死讯,并警告说,如果法国不撤走在北非国家马里的4000名士兵,就杀死其余几名人质。最直接的目的是,找到具有各种“专长”的人才,比如具有医学、化学、电子、武器制造、媒体、管理等学科背景的人才。
2014年,全世界范围内极端组织的网站已近1万个,这还不包括社交网络上的影响。大多数恐怖组织联系松散,高技术手段、网络本身的匿名性、交互性以及遍及全球的特点,正符合新思路的要求。不仅仅是24种语言,除了斩首等视频,还有大量社会生活推送,尤其宣传战争的影片从火爆场面到特技堪比大制作电影。组织成员不再完全诞生自贫困,一些掌握先进技术出身富裕的人也加入了。没有标度特征,也没有小世界性,网络既不规则也不随机,至今也没有研究结论,给恐怖组织构建网络以及网络特性做一个归纳总结。
美国安全局也在一份特别报告中列出了恐怖组织都在脸书上主要干什么:最主要的功能是,散布运作和策略方面的信息,比如炸药配方、武器的保养和使用、射击技术等。其次是联络信息,提供其他恐怖组织的网站链接。再次是作为恐怖组织的宣传阵地,进行意识形态上的“洗脑”。另外还通过数据挖掘对打击目标进行远程侦察。
如何界定社交网络上的“圣战”运动?是把它当成一种实质性的安全威胁,还是作为情报渗透来处理?根据各国的反恐经验,如果是前者,政府和科技公司应当投入更大精力,移除或限制极端团体的网络触角;如果是后者,则应当注重监控那些有机会接触极端团体的普通用户。深受困扰的推特和YouTube已经实践过第一种方法。它们曾试图清除相关用户和内容,或是把他们驱赶到相对较为封闭的小众网络平台上去,可惜收效甚微。因为想要完全清除或者驱赶极端团体,不光费时费力,法律上也存在一定障碍。每一次官方对恐怖组织账号进行查封,只会引来更多草根“圣战”支持者的讽刺。
曾经针对阿拉伯语等语种的反恐监测失效,但同时内部增长出的声音也在产生巨大影响力。诺贝尔和平奖被授予了来自巴基斯坦的17岁女孩“博主”马拉拉,马拉拉由于在BBC开设的乌尔都语网站上撰写博客评判塔利班歧视妇女、剥夺当地女孩子上学权利的文章而受到世人关注。塔利班为了报复马拉拉,在2012年10月9日马拉拉上学的路上袭击了她,几乎夺去了她的生命。幸运的是,马拉拉得到了及时的救治。2013年7月12日,联合国将这一天定为“马拉拉日”。马拉拉在联合国发表演讲呼吁世界各国关注巴基斯坦女孩的教育问题。可以看到,社交网络正在成为战区人民发表自己意见的重要平台。来自伊拉克的推特用户发送了大量的求助信息要求美国对盘踞在伊拉克的“伊斯兰国”恐怖分子进行军事打击。
今年1月社交网络恐怖遭到戴着标志性的盖伊·福克斯(Guy Fawkes)面具的黑客宣战。“匿名者”(Anonymous)是一个由大批黑客组成的松散团队,置身于多个全球冲突内,此前在以色列和美国都发起过攻击。该组织发誓将关闭与恐怖分子相关联的社交网络账号。“我们将追踪你们的所有网上活动,我们将关闭你们在每个社交网络上的账号。把你们像病毒一样杀掉。”到2月黑客的#opisis#行动已攻陷数百个“伊斯兰国”账号。但同样是恐怖活动,波士顿爆炸案曾经让《连线》杂志记者发明的术语“众包”——企业将工作分配给互联网志愿军这个形式——受到了争议。当时社交新闻社区reddit立刻开始创建“人肉”推理系统,使连续两个美国学生被网民指认成了嫌疑人,后来reddit总经理又专门出来道歉。因为警方及时公布现场观众手机照片视频分析,也确实迅速锁定了犯罪嫌疑人。社交媒体虽然有道德界限不能逾越,但确实激发了公众的创造性应对能力。互联网虽然是被称为海陆空天以外的军事上的“第五空间”,可是实际上这又与互联网精神相悖。两难还在继续。
(参考资料主要来自:《福布斯》网、《华盛顿邮报》、路透社、伍德罗威尔逊国际学者中心报告《新恐怖主义与新媒体》、《国际先驱导报》、《联合早报》、《贝尔法斯特电讯报》、Thechnews、Vice、国防科学技术大学论文《社会网络分析在反恐中的应用》等) 伊斯兰国网络时代互联网社交社交媒体拉卡恐怖主义极端组织叙利亚政府军社交网络中东局势社交平台叙利亚自由军美国媒体叙利亚战争社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