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眼镜0文 / 史小杰

“眼镜”现在已不戴黑框,这绰号却口口相传下来,俨然一段时光留下的遗产。

眼镜是西安户县人,方正的脸庞看着忠厚,不知道是否来自秦汉的正统。说起眼镜的经历也算有趣。据他说中学时偏科严重,对生物、化学尤其无感。上课听着听着就觉得眼皮沉重,欲睡不能。但再怎么着也要上大学啊,于是自己学起了计算机竞赛。比赛时眼镜自己觉得发挥得非常不好,对结果心灰意冷。等出成绩竟然也斩获一枚全国铜牌,顺利保送上海交大。于是高二读完就直接去上海求学,读了一年现在算是金饭碗的计算机系又发现青春般重新发现了兴趣,“大二”时申请转入数学系。由于本是提前一年保送倒也算是与中学同学又同时入学了一次。大学里眼镜大概也不是那类热衷于刷GPA的学生,因此虽然水平不低,成绩在系里也不算前几。眼镜的英语也不那么流利,自言年轻时认为学外语只为了阅读书籍接受知识,就学上了哑巴英语,不小心误了舌头终身。后来出国考托福时阅读词汇全是高分,只是听说部分低得可怜。再后来眼镜到了新加坡念博士,我们在一个系,便算相识了。

眼镜的出身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算家境殷实,在摩登社会里行事颇有旧时风范。不大的办公桌上喝茶器具齐全,还自己网购来一本台湾陆羽协会的专著闲暇时间研究。每次到办公室,也总是先烧开一壶水,泡上一杯茶,才悠然地掏出钢笔开始看书。正是从眼镜那里,我学会了用飘逸杯泡茶,尝到了红茶绿茶乌龙茶各种茶汤。眼镜有段时间还跑很远的路从新加坡一家中文书店订阅书刊,阅读时用钢笔在纸张边缘写下笔记。在这个可乐饮料横行、网络代替书籍的年代里,这样的人并不多见,让我不由平添几分敬重。我们大学里沉迷于夜生活,每晚都有不愿入睡的理由;眼镜作息却很规律,一直早睡早起,这于年轻学生坚持起来亦是相当不易。当我们因为眼镜讲究的生活调侃他为“富二代”时,眼镜自己却愤愤不平:“哪里!我要是富二代,就自费去××学校、××学校读博士了。人家不收就不要学位只旁听课程也行啊,那多好。”于是那称号也最终修正为“有追求的富二代”。

大概是在“研二”时,眼镜开始带着一个姑娘出没在办公室。看书之余指导那本科女生做微积分的题目,或者白天干脆整个半天从系里消失。一次眼镜把我拉到电梯里,神秘地告诉我他谈了对象,并且要我别传扬出去。但到底没有不透风的墙,过了大半个月,这事系里人尽皆知。又过了一年,眼镜开始张罗着回家结婚。再归来时已是出入成双。下馆子时也会跟我们一群人讲起回家结婚的经过:如何拍婚纱照,酒席当天怎样忙得如同打仗。眼镜很疼媳妇,婚后就搬出学校宿舍两人在校外租房生活。最终的租房地点靠着媳妇的工作单位,眼镜自己到学校乘地铁转公交车,不亦乐乎。

然而眼镜婚后和我们几个朋友一起酒肉的日子自然变少。少了眼镜,饭局有时显得无趣。或许这就是成长最终的结局,大家都会有自己需要守护陪伴的家庭。相聚在一起胡吹海吹的机会便愈加显得珍贵和值得期待。

我跟几个朋友拜访过眼镜租的房子。房间不大,却很有生活气息。客厅里摆着鱼缸,里屋桌子上是婚纱照和夫妇二人旅游的相片,在南国异乡让人感到家的温馨。“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过上这样的生活呢?”回程的公交车上我不禁这样问另一位朋友,车窗外是流逝向后的风景,城市的夜宁静并且安详,几颗星在天上闪着不朽的光。

后来我离开了新加坡,行前不忘喊上眼镜和几个朋友到学校旁的清香馆吃上最后的晚餐。临别时眼镜在即将关门的电梯里向我挥手,便算是告别了。到美国后听说几个女生一次品评系里男生,诸如谁最英俊之类自然无需多言,讨论到谁最适合结婚的时候,最后结论是老实的眼镜。“可是眼镜都已经结婚了啊。”我要是当时在场一定会这样调侃她们。

是啊,眼镜都已经结婚了啊。 眼镜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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