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还是招贴画女郎？

宋徽宗赵佶绘《摹张萱捣练图卷》

美国波士顿美术馆正在展出的“宫女还是招贴画女郎？”（Court Ladies or Pin-Up Girls）是一个以女性为主题的展览，共展出30余件横贯北宋至21世纪的绘画、刺绣、印刷品、宣传画和照片，这其中还包括波士顿美术馆1912年入藏的宋徽宗赵佶的《摹张萱捣练图卷》。

策展人波士顿美术馆亚洲大洋洲非洲美术部中国美术科主任白铃安（Nancy Berliner）女士在几年前做学术研究时，曾看到美国一位汉学家的文章，从诗词的角度对《捣练图》进行分析。白铃安说：“这位汉学家的角度很有意思，他基于对唐代诗歌的研究，发现捣练的动作往往与性联系在一起，因此他对这件作品有了新的一层含义的解读：通过为男性准备衣物，捣练中的女人抒发对自己丈夫的渴望与欲求。”

《捣练图》是一幅工笔重设色画，描绘了唐代妇女织造丝绸的情境。画面按劳动工序分成捣练、织线、熨烫三组场面。画中的宫女们，捣练、络线、熨烫，分工各有不同，其“丰肥体”人物造型，表现出唐代仕女画的典型风格。有意思的是，还有一位小女童钻到了白练底下，好奇地探头探脑，为稍显严肃的劳动场面增添了活泼的气氛。著名文物收藏家、鉴赏家王世襄先生在《游美读画记》里曾这样评价这幅作品：“画笔工到，线条柔而有力，设色鲜丽夺目，每人衣服上的花纹图案，各不相同。”

当白铃安从塞勒姆的迪美博物馆来到波士顿美术馆工作后，她准备以《捣练图》作为一个展览的中心。“首先这幅画不能经常展览，非常易碎，所以基本上5年才有机会展出一次，展出时间也只有半年。同时最近的研究表明，在绘画作品中，即便那些被描绘得端庄美丽的女性最初被创作时也带有高度的隐喻性。因此我希望借这个展览，让观众也去多想想。”

展览以时间为脉络，从宋代跨越至当代，展览对传统儒家思想下作为美德化身的女性绘画并不关注，而去探讨千年来艺术家对女性的真实构想与认知。白铃安表示，虽然大部分人对中国的山水画更加熟悉，但在中国文化中，人物画一样具有悠久的历史，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从某种意义上，此次展览是关于男性，而不是关于女性。男性如何看待女性并希望她们怎样。这些作品均出自男性艺术家之手，而女艺术家通常只画花鸟。他们和其买家想要引发出美德还是感官的愉悦，体现出某种观点或只是性幻想？

19世纪下半叶春宫画

展览中有一幅《八美图》，为清代画家华烜所作。有关画家华烜的记录不多，只知道他是江苏无锡人，擅长肖像画，如此而已。《八美图》是此次展览中唯一借展作品。画卷为绢本设色，长3.18米，宽1.29米，画中的八个美人基本等同真人大小。如此高头大卷，在中国传世画作中极为罕见。批评家卡林认为：“在众多的优秀藏品与不同时期的代表中，要向读者特别介绍一两件经典之作，《八美图》显然是存世中国画中最为精美的画作之一。它是与荷兰大师、特别是伦勃朗所作群体肖像旗鼓相当的东方杰作。请看画家是怎样以精到的笔法线条来清晰自然地绘制群像，画家又是如何全神贯注地将其模特和她们的生活环境表现出来，通过传神，把美人们的目光聚集在画家的身上，或者是投射在她们的主人和客人身上。这使我们想到，她们就站在画家身边。”

《八美图》曾被认为是一位清代画家八位妾室的画像。然而目前最新发现认为这可能是挂在小店或酒庄的妓院广告画。除了画中女人挑逗式的举止外，她们所持的物件也表露了其职业身份。例如佛手，出现在本次展览的多件作品中，在中国就象征着一种含糊不清的调情。2012年，波士顿美术馆亚洲修复工作室对这幅画进行了修复，去除了灰尘、填补了掉色的部分，并对先前修复遗留的问题进行了修正。白铃安说：“纵观历史，肉体魅力是艺术中描绘女性的中心焦点。中国繁荣又变化莫测的艺术文化创造了无数女性图像，并反映了当时的时尚、流行风格与审美观。”

清 华烜《八美图》

展览中的其他作品在表达主题上更加直接。色情绘画在中国被称作“春宫图”，春宫图是指以男女交合为主题的绘画，又名秘戏图、春宫画。春宫画起源很早，根据荷兰汉学家高罗佩考证，《汉书》中“坐画屋为男女裸交接，置酒请诸父姐妹饮，令仰视画”。其中所述男女裸交合画，就是后来的春宫图。白铃安在挑选此次展览作品时，在美术馆的库房里发现大量的明清时期春宫画，其表现内容极其丰富。于是白铃安选取了波士顿美术馆馆藏的19世纪《秘春》，这是12幅作品的合集，描绘了画家在妇女深闺的幻想生活。画中的女人有的在花园中嬉戏，有的在床榻上侧卧，富有挑逗式的色情意味油然而生。因为春宫画主要用于闺阁之内，春宫画没有挂轴，而以绢制手卷或画册形式流行。

大多数的中国色情画是小尺幅的，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木刻版画可以印出清晰的风情女人，对那些买不起精致绘画的群体来说，这些色彩鲜艳的木刻版画无疑是一种经济的选择。这些版画通常在春节假期出售，描绘漂亮女人、传奇故事和赐福图像。直到20世纪二三十年代，广告公司进一步开发了这种廉价艺术品，大批量生产彩色招贴画作为礼品送给顾客。许多外国公司也委托中国画家绘制这种招贴画，例如《请用卜内门肥料》就通过一位摩登性感的女郎来传播一种唯物主义的生活方式。

白铃安说：“20世纪后半叶，社会主义的新中国用严格的道德规范禁止了此类带有挑逗性的图像创作。”尽管如此，许多男性画家仍然对女性宣传画情有独钟。例如杨顺泰于1974年创作的《操作练兵为革命，纺纱织布为人民》。本次展览中最新的作品是2002年洪磊创作的《金瓶梅》，为观众提供了一种从当代的语境去审视中国艺术中的女性形象的可能性。内容源自16世纪中国古代章回小说《金瓶梅》。与以往复制书中的版画插图不同，洪磊更加关注书中的肉体接触。艺术家选择传统女性技艺刺绣来表现这些情色的幻想。

“无论是性感诱人的女郎还是公开的色情画，不同文化背景的艺术中总有一段描绘女性形象的漫长历史，这其中不仅有男性艺术家的性幻想，也存在刺激买主的意图。而这些艺术的表现形式都是从女性图像的角度折射中国1000年来的父权文化。”白铃安说。 画家古画春宫图招贴画捣练图八美图女性艺术美术文化收藏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