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甘的梦工厂

我至今不知道大明的大名叫什么，但她弟弟叫小明，姑且先叫她大明吧。“大三”暑假，我在母校见习，每天早晨乘公交车上班。一日坐在司机副座上，我说我在一中的后门下车。那天的司机是大明，她主动和我聊起来。她对一中了如指掌，连文理科的重点率分别是多少也如数家珍，她告诉我，他弟弟也在一中，叫施小明，是高一理科班的学生。“我教的就是他们班！你弟弟真勤奋，他们班的同学都说他每天6点多就到班级早读了，人家背的是课本后面的单词表，他背的是《牛津高阶》。”“拿他没办法！”她摇摇头。橙黄的晨曦下，清晰地看到她眼中流淌出饱满的笑意。

那时刚课改，我会根据课本要求组织学生写剧本表演、做游戏。每天早上背词典的施小明词汇量让班上其他同学难以望其项背，课堂上延伸出的单词、习语、词根词缀，最先报出中文翻译的永远是他。他不肯上台表演，我让他读课本剧的旁白，一个长句总是伴随颤抖的破音中断好几回。我猜到他对发音的自卑，再也没在课堂上提问过他。

补课结束后，只和几个学生互留QQ。我再没见过小明，至于大明，则是乘车时偶尔会碰到，但也只是上车时冲着后视镜对彼此点点头，就在拥挤嘈杂的车厢中各忙各的。我偶尔会观察她，她开车大胆而谨慎，停车间隙则对老人和外地人的问路耐心解答，不知兢兢业业如她为何那日会在驾驶时与我大侃。

留学的第三个学期，在一个喝高的晚上在QQ空间上看到小明去世的信息，心里猛地抽搐，却抵挡不住沉重的醉意昏昏睡去。回国后在小区门口的炸鸡店重遇大明，干净且布局科学，我上去打招呼：“嗨……我……以前教过你弟弟。”

“我记得你。”她点头，语调平静，“小明去世了。你离开后的第二个月，他出了车祸。没生命危险，但脑子再没正常过。开学回去上课，总有人笑他是弱智，上课思想无法集中，记不住任何知识。有一天我和我妈被他们班主任紧急叫去学校，说他在微博上骚扰女同学，还被同学打了一顿。我妈对他说：‘养你真辛苦。’他说：‘那我干脆去死吧。’当天傍晚，他的尸体就在湖里被打捞出来……”

离开时我问了小明的微博账号，登上去一看，满页刷屏全是@女生或者女明星，重复地留言“我想和你做朋友，把电话给我好吗”，点开留言，不乏引导他骚扰别人的恶毒玩笑，他却一本正经地回复“那要怎样才能和女明星交朋友呢”。我默默在留言里点根蜡烛，与这两姐弟浅显的交往开始在我脑海中回放。他们最大的共同点，就是朴实，野心、骄傲、愤怒都是朴实的，无论是已经往生的还是正在挣扎的。若有足够的运气，便可活得很耀眼，只是命运对他们的刻薄令人扼腕叹息。

（文 / 阿之） 阿甘梦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