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戳背之痛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由于凹凸不平的床板,清晨她又在背脊一阵疼痛的半暴躁中醒来,之所以是半暴躁,只是因为另一个暴躁的自己还处于休眠状态中。翻了翻手机瞄到一条红色炸弹。“亲,我知道你不在家,特意用微信来告诉你要来参加我的婚礼哦,顺便我喊上了班里的很多同学,当作一次聚会吧。一!定!要!来!——杜小丫”其实离毕业也没几年,但回忆起当时的那个状态总觉得有点像滑稽小品,好像笑着但只是因为大家都笑了所以我也笑笑吧。但每个人好像都真心地以为抛了抛学士帽拍了拍悬空照后就能昂首挺胸走向社会、走向写字楼,做一名“白骨精”,谁知道走向的是社会、是写字楼,但身份其实是“唐三藏”——受苦受难还时时刻刻被别人惦记各种做法的肉身很嫩。
那时候她有三个很好的朋友,很好很好。毕业后竟然就只有断断续续的联系。张博士去美利坚了,每天因为时差昼伏夜出,因为加班熬夜他们还经常能在微信里扯两句,后来发现有了语音就不爱打字,有了表情就不爱说话,有了点赞就再不留言,于是也就这样把聊天记录默默给删除了。二哥自从当上基金销售后因为实在受不了天天被安利,就被她在朋友圈拉黑了,但从杜小丫那里她知道二哥已然变成人生赢家,金子房子一样不落,还娶到了不算美丽但至少温柔娴静的二嫂。杜小丫,也就是那个即将成为世界上“最美丽”女子的那位,毕业后进入流弊的企业做一名当时巨流行的管理培训生,再苦再累她都能抱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然后面笑心咆哮,但在一个个高管空降的事实压力下她终于肯直视自己是个能“靠脸吃饭”的美少女,找到了为她怒摆80桌的壕。
后来她曾经在家里试图找过那顶学士帽,才醒悟那套衣服是花了50块钱租的,那段曾经因为学士帽而异显光彩的时光本质上来说也是“借”的,出来借迟早得连本带利地还。
后来她发现周一到周五总是过得一模一样,然后“嗖”的一下就翻过了一个季。后来她以为多读书就能找到人生的意义,于是开始读笛卡儿、康德、黑格尔、尼采甚至牛顿,可她觉得每个人说的好像都有道理,但每个人又总是会轻而易举地被后面那个人用新的理论推倒。读到最后她好像也能总结出来一条普世的真理:哲学家基本只有两种出身——穷则思变的屌丝和富到空虚的土豪。所以他们的结论根本不适用她这种能够解决温饱奔向小康的芸芸众生。
一句不友好的语气词脱口而出,惊觉另一半被床板戳痛的自己也已经醒了过来。感受了一下闷热潮湿不干净的空气,她才想起来自己只是个辞了职背了大包、学着学生们穷游并且睡在人民币20块一晚的床位上、被床板戳到痛醒的找不到工作意义的惆怅人类中的一名。
(文 / 陈可) 背之痛学士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