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腾发票

花了一年时间，我才收集到了一沓用来报销某课题经费的发票，可是那钱并没有掉馅饼似的，啪地砸中我的脑袋。学校社科处的处长，像是算准了我要麻烦他老人家盖章，每次“千里迢迢”从郊区打车到市里，再赶往他的办公室，都会扑个空，不是他在开会，就是出差，要么就是门窗紧闭去向不明。我站在能听得到回音的走廊里，觉得好孤单，而一次次可怜兮兮地在门口候着，明知那扇门未必会开，却依然一脸谦卑。

听从别人建议，采取围追堵截战术，终于在门口“堵”住了那头发稀疏的处长。不过他公务繁忙，进去还没有坐下，一个又一个来找他签字盖章的办公人员，便接踵而至。他当然会看人行事，先将行政人员的事情办完再说。我前面站着一个年轻男老师，一进来，那处长就蹙眉道：你那几千块钱，为什么不一次性报完呢？非得一趟趟麻烦我。那老师小声嗫嚅道：我要有发票，哪还会来麻烦您？而另外一个数学系的男老师，不知怎么就引起了那处长的兴趣，一张一张发票地检查起来。突然，他生了气，指着“毛笔”一项质问道：来，你给我解释一下，你们数学系的课题研究，怎么就跟毛笔挂上了钩？

这话吓了我一跳，而那男老师大约也被激怒了，反而有一种高傲的平静：哦，科研是个广义词，人总不能只做科研，不吃喝拉撒，不娱乐不休闲一下吧？我在科研疲惫后的爱好就是练练书法，做做放松。处长哼了一声：照你这么说，去按摩桑拿也属于科研了？好歹你是个博士了吧，怎么连“科研”两字的含义都搞不清楚？男老师忍不住控诉：那我有什么办法呢，我们数学系发论文，花钱的期刊一律不算成果，除了一台计算机，貌似我们用不着什么经费，可是马上要结项了，七八万元的钱还没有花完，而省里另外还有一个十几万元的课题，您说说，让我去哪儿找那么多发票来报销，难不成去火车站买假发票？好在，那处长动了一点恻隐之心，也大约明白花钱也有难处，便大笔一挥，放了行。而我和其他几个老师，也因为他被消耗掉的能量，顺利签了字。

但是，这还没完，财务处负责审核的工作人员，也准

备好了脸色给我看。除了去年的发票不能报销，地铁票不能报销，贴得厚厚一沓的出租车票只能报销300元外，我贴的发票不符合他们的标准。那40岁女人直接将我辛苦贴了两个晚上的发撕下来，拿过一个胶水刷子，气呼呼地教我重新贴。边教还边训斥道：你们博士都上傻了吗，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上什么学？当什么老师？教完了便将刷子一扔，道：去外面小客厅里贴去，这里人多！等我重新贴好，又因为一些发票被撕掉，核对了几遍数目，之后财务处的女人却淡淡道：我们下班了，你下午再来吧。我看看表，说：不是还有半个小时吗？那女人头也不抬，道：可是我们电脑程序到这点就停，输不进去，我有什么办法？

我那天终究倒霉，待审核完单子拿去最后一关领钱，却领来了一句同样的话：我们今天没钱了，抱歉，你明天再来吧。哦，不，今天周五，应该是下周再来。我拿着那尚未兑现的发票，想：下辈子，我还是不做什么劳什子课题研究，研究一下庄稼何时需要浇水施肥，何时能收获满仓稻谷，似乎比如何去倒腾一笔发票，是一件更为靠谱的事。

（文 / 呼和浩特  安宁） 处长读者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