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几何惊梦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数学始终是Q迈不过去的一道坎。有些人自言数学差,每次考试慌得手足无措。但Q明白真正差的人一向淡然:她填完最有把握的卷头后,接着答力所能及的少量题目,时间未到一半便无事可干,逐渐入定到冥想状态。数学考试之于她,正如跑步之于村上春树。铃声大作,Q神情涣散地走出考场,直至听见学霸“这次砸了,最后一题第三小问第二种解法没写”的抱怨,浑身一抖,方重回人间。
在重理轻文的学校,数学不好自然没话语权可言。一次Q不巧听到数学老师教训别人:“这题连Q都会了,你怎么还不会。”虽然成绩差,但Q也没差到失去自尊心,对那个“连”耿耿于怀;但她自尊心也没强到会发奋雪耻,只好在睡梦中拍着桌子对那个老师发飙:“我忍你很久了。”
Q再怎么愤恨,还得求助于老师。她很早就走上了补课之路。由于成绩一直低谷徘徊,她补课老师走马灯地换,几乎补遍全年段,男女老少均有。学校禁止老师赚外快,于是师徒都心照不宣。每次Q进数学办公室,所有老师朝她会意一笑,意味深长,十足暧昧,仿佛偷情。老师不同,风格自然迥异:有的老师是振奋人心的激情派,熟练掌握传销话术:“我们要快乐数学!”有的老师精于务虚,第一堂课大讲笛卡儿的怀疑主义,精神滋养后Q还是不会圆锥曲线;有的老师醉心学术容易忘情,两小时的课拖了三小时,买俩送三,加量不加价。Q五个小时滴水未进,老师讲着欧几里得,她想着糖醋里脊,饿得前胸贴后背,几乎锐减一罩杯……不过囿于Q的水平,补课的并非竞赛名师,费用均为业内统一价,方式要么银联,要么当面。交易地点选在天台僻静处,双方压低声音、面容庄严。在瑟瑟寒风中四顾无人后,老师们一般会以“最近小测怎么样”等闲聊冲淡气氛,接着行云流水地接过劳动所得。具体过程含而不露、露而不俗,但略带一丝底气不足的仓皇,恰如小成本制作的黑帮片。随着节气更迭,向老师表心之物也层出不穷:粽子月饼,飞禽走兽,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在鏖战数学的艰难伟业中,Q不知牺牲了多少为分捐躯的战鸭。
无奈最终还是兵败如山倒。高考数学难度五年一遇,Q的成绩不到三位数,满卷疮痍,势如晚清,惨烈得令她愧对家中二老、补课老师和列鸡列鸭的在天之灵。填报志愿后,Q如愿学了中文,原本满心欢喜已与数学绝缘,彻底断了高数老师的财路之一,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迫于就业压力她还是决定辅修会计,简直艺低人胆大。
Q愁眉苦脸地交完辅修学费,想起高中某政治老师曾傲然道:“我从不收学生的礼物。”班里有人飞快接话:“政治老师也有人送礼?又不是教数学的。”
会计也跟数学挂钩吧?她自我安慰地想着。Q顿时心头一振,觉得前途一片光明起来。
(文 / 尚小右) 几何惊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