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萨斯的遗产

作者:薛巍

马尔萨斯的遗产0( 英国学术史专家罗伯特·梅厄姆和他的著作《马尔萨斯:一位不合时宜的预言家的生平和遗产》 )

马尔萨斯的计算

《大西洋月刊》记者罗伯特卡普兰在《武士政治》一书中说:“注重贫瘠土壤、饥荒、疾病、穷人生活质量造成的政治后果,马尔萨斯是这样思考的第一位哲学家。他是刺激性的思想家,因为他规定了21世纪上半叶最重要辩论的调子。判断一个社会理论家的地位是根据他们激发出的问题,而不是他们回答的问题。虽然孔多塞是正确的,马尔萨斯却取得了更大的成就,超过了亚当斯密在《国富论》中的成就。马尔萨斯把生态系统问题引入到现代政治哲学之中,从而无限地丰富了它。”

托马斯马尔萨斯出生于1766年,他在家里的八个孩子中排行第六。他的父亲是一个富有的乡绅,是卢梭的崇拜者,所以他三周大的时候就见过大卫休谟和卢梭。1784年,马尔萨斯入读剑桥大学耶稣学院,四年后获得数学学位。毕业前,院长提醒马尔萨斯,说他的唇腭裂可能会影响他的牧师生涯,但他还是回家乡做了牧师,10年后又回耶稣学院做研究,因为结婚违反了耶稣学院研究院必须独身的规定,他去了东印度学院担任教授,成为第一位职业经济学家。

1798年马尔萨斯匿名发表了《人口论》的第一版。他说,人类的生存有两条法则:首先,跟所有动物一样,人类的生存需要食物;其次,跟动物一样,两性间的情欲是必然的。人口会按几何级数增长,“1、2、4、8、16、32……”这样大约25年会翻一倍。食物最多只能按算数级数增长,即“1、2、3、4、5、6……”这样。假如起初每人有一篮子食物,200年以后,256个人只能一起分享9篮子食物。再过100年,4096个人只能分享13篮子食物。

卡普兰写道:“尽管我们现在把马尔萨斯的观点视为理所当然,但与启蒙时代的其他任何人物比,马尔萨斯都在继续招惹更多的反感。”在18世纪末,英国男子的平均结婚年龄是26岁左右,马尔萨斯固守他自己的理论,直到38岁时才结婚,生了三个孩子。但拜伦仍批评他虚伪,教导别人禁欲,他自己却过着惬意的家庭生活。拜伦在《唐璜》中写道:“在美洲,拉勃开辟了一个和谐村,他的和谐村却禁止男女结婚,可怪那村子蓬蓬勃勃,毫无差错,因为它按照物产多少而添丁,绝不许人有失于计算、胡乱地对天性的要求总是有求必应……马尔萨斯的书是第十一诫:汝勿婚配,除非是配上了富户。他叫人走上禁欲之途,或者要把男女结婚变为算术。”人文主义者也拒绝马尔萨斯,因为他暗示了决定论,把人类看作一个物种,而不是由具有自我意志的个体组成的群体。

马尔萨斯的遗产1

后来英国并没有像马尔萨斯以为的那样,无法为日益增多的人口提供食物,到19世纪末,出生率开始降低。但如今马尔萨斯的理论仍很有意义。卡普兰说:“虽然世界人口作为一个整体正在老龄化,但在下一个10年,已经充满贫穷和暴力的社会将产生越来越多的青年男子,他们没有足够的就业机会。在约旦河西岸、加沙地带、肯尼亚、赞比亚、巴基斯坦、埃及等地,这些暴增的年轻人尤显突出。最近10年发生冲突的许多地方,印尼、海地、卢旺达、加沙地带、埃塞俄比亚、索马里、所罗门群岛等,在暴力事件发生前,都有过不正常的人口高增长率。爆炸式增长的人口数字自己不会造成动荡,但它们会恶化已有的种族紧张和政治紧张。”

有一些人如经济学家朱利安西蒙,假定人类的创造发明将解决每一个资源难题。但“这种创造发明经常来得太晚,不能在事先阻止政治动荡,1640年的英国革命、1879年的法国革命、1848年的欧洲反叛,以及中华帝国和奥斯曼帝国的无数次起义,产生的背景都是人口高速增长和粮食短缺”。

马尔萨斯的遗产2

上帝的设计

哈佛大学科学史教授史蒂文沙皮因说:“如今马尔萨斯被视为人口学家和政治经济学家,但他对道德哲学和神学也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人口论》第一版的后两章讨论的就是神学问题,显示了马尔萨斯乐观主义的一面。他认可培根的说法:“必需是发明之母。”资源的稀缺促使人类想方设法改善自己的境遇。人类的进步就是一个对挑战做出反应的过程。“人类天生懒惰,讨厌干活,野蛮人如果不是饥寒交迫,就会永远在树下睡觉。如果没有身体的需求,人们更有可能因为缺少刺激而沦落为野蛮人,而不是上升为哲学家。生活在物产最丰富的地区的群体不会是智力最敏锐的人。人脑进行的一些最崇高的努力,就是出于肉体的需要。需求经常给诗人的想象力插上翅膀,使历史学家的创作进入旺盛期,使哲学家的研究更为深刻。”

马尔萨斯的遗产3( 英国经济学家马尔萨斯和他的著作《人口论》 )

马尔萨斯说,上帝不希望人类不劳而获,他命令,在人类尚未向地球表面投入大量劳动和才智之前,地球不得向人类提供食物。如果不是人口的增长快于食物的增长,人类就仍然处于野蛮状态。上帝迫使人们通过劳动获得食物,是为了鼓动人们去行动,塑造人类的理性头脑。世界上存在着上帝规定的恶、局部的恶,大规模的饥饿和苦难是恶,但这种恶带来了善:恶的存在不是为了造成绝望,而是激发活动。我们不会屈服于恶,而是努力避开它,必须带来了理性思考和行动。正是由于自然法则保持不变,农民才勤奋劳作、深谋远虑,工匠才不知疲倦地运用其技巧,医生和解剖学家才熟练地搞研究,自然哲学家才仔细观察和耐心考察。

沙皮因写道:“有人说,乐观主义者相信,我们生活在所有可能世界中最好的那一个世界,悲观主义者担心真的是这样。马尔萨斯既乐观又悲观。他对人类满足自己需求的才智是乐观的,但许多现代评论家认为,他还不够乐观。”经济学家朱利安西蒙说,自然资源绝非有限的,它们是人类的智力创造的,是可再生资源。1980年,他打赌说一些所谓稀缺资源会降价,结果他赢了。日益增加的财富不应该被视为对地球资源的压榨,财富和新技术会带来供应、寻找和开采资源的新方法。更多的人意味着更多有创造性的头脑,我们应该担心的稀缺资源是人。

庞大的地球人口会不会带来麻烦?今天虽然有超级计算机来处理数据,关于未来仍存在争议,对此我们不应感到惊讶,这一争论不仅涉及科学,还涉及伦理和政治生活。人口是不是太多了?如果太多,是何种意义上的多?我们当前的行为是合乎自然还是违背自然?数据并不能决定道德判断。

英国天文学家马丁里斯说:“到本世纪中期,地球上将会有90亿人,所有这些人都有望摆脱贫困。现代农业,以及减少垃圾的工程、灌溉的改进等等,如果在全世界得到使用,能够养活这么多人。这些人还需要能源,应该在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发展和使用清洁能源。2050年的世界将会更加拥挤、更暖。数字、纳米和生物技术将提供惊人的前景,但也会带来新的威胁,提出新的道德难题。” 马尔萨斯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