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谢谢

“从那一时刻开始，一切都激发出来了。观念以急行军进入行动，仿佛一支庞大的部队投入战场，战斗打响了。记忆高举着鲜明的旗帜冲锋在前；比喻的骑兵奔驰着展开了队形，逻辑的炮兵开了过去，炮车载着炮弹发出嘎嘎的响声；想象力一声令下，狙击手瞄准射去。形状、形象、人物纷纷涌现，纸下布满了墨迹。”巴尔扎克写下了以上的句子，几乎可以被看作写给咖啡（因）的情书。一百多年后，在某中国边境小城的酒店早餐桌上，G君也点了咖啡，端上来的是半杯温乎乎的棕色液体——别说“观念的急行军”了，估计让观念打个哈欠都嫌勉强。

G君的旅行不是浪漫的“孤独作家寻找灵感之旅”，而是来参加当地举办的马拉松比赛。赛事的卖点是一江之隔的神秘邻国，不少外国友人因为对于神秘邻国的兴趣也来报名，到得早的跑者还可以组团参加邻国一日游或三日游。G君对邻国游没有兴趣，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G君20多年前在当地小学就读，度过了三个寒假两个暑假，在他眼里，小城就是小城，是童年，是至今为止他见过最多最美丽繁星的地方。

马拉松比赛开始前一天，G君打车去探访自己的童年。父母当时在医院工作，住所和医院在一个大院里。和小城其他单位一样，大院冬天就靠烧煤，大烟囱竖在靠近小山丘的地方，提供热水和公共澡堂。G君的小学离住所不远，从大院走出去，经过墙边的大槐树，走下一个缓坡，过一个十字路口然后右转再步行一段路就到了。在G君的记忆里，当槐树结起可以吃的串串白花时，初夏就快到了；而等到秋天时，学校门口那段路会铺满了落叶，可以挑叶脉柔韧的，与同学进行比试，看谁捡的树叶最不易折断。比完以后，满手都是树叶的味道。

可惜，满手树叶变成了满面灰尘。杨树全被砍了，然后新种了一排银杏，细溜溜的。医院已经撤离，整个小区已面目全非。G君从当年的十字路口往回望去，发现记忆迅速地变小、变旧、变得难以相认难以感怀。出租车司机将车泊在路边，悠闲地抽烟，同时好奇地打量着他，而他则充满困惑地辨认着当年自家的那个阳台窗口。

G君闷闷坐车回酒店，在路上他发现，整个城市几乎没有一座好看的建筑，到处都是煤灰，或者急吼吼的房产广告。马拉松的路线沿着江边蜿蜒，跑到后半程的时候，四处都是浓雾，跑者一个个默默地从雾中来，又消失在雾中。

酒店的咖啡是机器研磨的，但不知道是豆子的问题还是烘焙的问题，冲出来的咖啡寡淡如洗脚水。前台在退房的时候仔细地征询G君的意见。G君笑了笑，提到了咖啡。“请问您是从哪里来的？”前台笑盈盈地问道。

（文 / 小刀微微） 咖啡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