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得醉人归

我们总是觉得自己达不到的状态都是好的。比如我滴酒不沾的女同事M姐，最喜欢的古诗是：鹅湖山下稻粱肥，豚栅鸡栖半掩扉。桑柘影斜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归。她说，一想到人们喝醉后歪倒离斜的样子都觉得美，觉得那才是自由的、富足的、无拘无束的。我说，你到闹市口大街看看，看看那些呕吐物，一摊一摊的，夏天清理不及时就是一堆苍蝇，冬天的时候被冻在地上，环卫工人扫都扫不走。M姐大怒，捂起耳朵痛斥我：跟你谈诗呢，你说的都是什么玩意儿。你才会那样呢，那都是你吐的！

我真的很多年没有喝大过了。我原来的单位，一位200斤左右的W老师，有一天中午他喝多了，回到单位，坐在办公室的地上哭。和他同一办公室的，是一位骨感美女，好不容易劝得他不哭了，也劝得他同意躺沙发上睡一会儿，可是他却怎么也爬不上沙发了。美女来喊我，要我过去把W弄沙发上。我满头大汗把W老师弄到沙发上躺好后，刚想走，他就那么躺着一把拉住我的手，又哭了：“小唐，我想妈妈。呜呜呜⋯⋯”他40多了，我还不到30呢，这把我给难为的呀。所以，跟M姐斗嘴的时候，我对她说：家家扶得醉人归好是好呀，可是你得有扶得动醉人的人呀。

但人总是保不齐什么时候醉倒。与M姐谈诗不久，我就又醉了这么一回。当时是和几个朋友在北京西城平安里吃饭，饭局是我凑的，为了凑那么几个人，我约了差不多两个月才约齐，不是这几个不在，就是那几个不在。最后，终于都到齐了，似乎也没有聊什么，不过是一些近况，一些先前不能到的抱歉。散了的时候，我觉得还行，还送大家到楼下呢。后来，我觉得有点晕，正好一个朋友也往西，我让他把我捎到阜成门华联，下了车，我已经站不住了，但我是一个讲面子的人呀，对他说：“没事兄弟，我坐这里歇会儿就行了。”他不放心，一直等我用电话把老婆招来才走。

朋友走了以后，我连马路牙子都坐不住了，就躺在地上，我老婆只好用电话招来“120”，我只记得有人抬我，然后就是耳边有不熟悉的人的声音，然后就死了一样，醒来以后就发现自己在人民医院。感觉从来没有睡得那么香过。我老婆问我回去还是继续躺。我说回去，跳下床，感觉很轻松的样子。路上，我老婆夸我：得亏你电话打得晚，儿子已经睡了，不然那可就热闹了。现在，我酒虽然没有戒，但不敢喝多了，我想啊，怎么着也得儿子十五六岁能扶得动我的时候再多喝点吧。有天晚上，我们一家出去散步，看见一个小伙儿扶着另一个小伙儿向前走，两个人和地面正好构成一个直角三角形——那条斜边还不停地扭着扭。我儿子觉得好笑，也把身体倾倒着走，一边走还一边说“我要脉动回来”，然后就把身体站直了。我儿子是在学电视广告，他不知道，那广告说的是帮身体劳累的人站直，但很多人醉酒，都并不仅仅是因为身体劳累。

（文 / 泡泡唐） 醉人扶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