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宫之难

杨小姐到30岁才结婚生子，这不是她的本意。杨小姐大学念的是哲学，是波伏瓦的忠实“粉丝”，深信男人与女人之间只不过是生理结构的不一样。为此，她花了大量时间在工作上，以此来证明女人的价值不仅仅是生孩子。知道怀孕那一刻，她眼前一片漆黑，高高在上的心瞬间摔到地上。现实是，杨小姐不得不放弃高薪却忙碌的工作，离开觥筹交错的酒桌，回到老家待产。

杨小姐的老家在湖南中部的一个小城市。回家不久，表嫂代表杨小姐外婆家的亲戚来探望。表嫂也是一个孕妇，月份比杨小姐还要大两个月，再加之有些胖，行动起来格外费力。为了弥补心中的歉意，她邀请表嫂每月来城里产检时来家小住。杨小姐发现，每次和表嫂去产检，表嫂都有一堆复杂的检查，拿回来一堆没什么用的化验单。杨小姐劝表嫂，其实并不需要那么多检查。但表嫂说，花钱买的是个安心。产检这件事远比怀孕累。一来二去，杨小姐也开始信命，老天爷真要派个讨债的来，就算是做再多的检查也没用。

日子一天一天过，两个人的肚子都日渐变大，表嫂临近分娩。在一个雨天的清晨，杨小姐接到急电，表嫂难产。到医院时，表嫂已经推进了手术室。舅妈坐在手术室外的破沙发上，紧张得满头是汗。表嫂羊水破了，家人都没有意识到，等发现时，已经是午夜，村里叫不到车，待羊水流了一宿才急忙叫车将表嫂拉到市里的医院。手术室里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叫声。舅妈摇摇头：“羊水流太多，说已经过了能打麻药的时期，现在打不了。”

此后的检查，杨小姐都小心翼翼的。不管天意如何，人事能尽就尽。表嫂在产后的一段时间里，急剧变瘦，人也变得没那么有精气神。杨小姐极力开导，也于事无补。无人能理解表嫂的苦楚，只有亲自经历一回，才能体会。

表嫂出完月子，也到了杨小姐分娩的时间了。老天爷眷顾，杨小姐没有多么痛苦，很顺利也很快结束了整个过程。又过了一个月，杨小姐出了月子，去医院做产后检查。她在医院门口碰上了表嫂。与之前那段时间比起来，她略微胖些，脸色也红润了许多。杨小姐很高兴，问她来医院做什么，表嫂满脸愁容地说：“来医院做个上环检查。”杨小姐听完了才知道，上户口要交上环证。表嫂是农村户口，怕她超生，还要复查上环情况。杨小姐陪着表嫂去检查室，又听到了她痛苦的呻吟。

从医院出来，表嫂捂着肚子去汽车站，打算坐车回村里。杨小姐打车将她送到汽车站。表嫂本已红润的脸庞，又变得苍白无神。上车时，杨小姐想和表嫂闲聊几句，可是她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于是，她只说要注意身体。表嫂说了谢谢，末了又说：“你们都是好命的人。”杨小姐哑口无言。

曾经学哲学的杨小姐不再崇拜波伏瓦了，她变得信命，信这个世界的无常之痛。

（文 / 李笑娟） 子宫之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