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思乡记(784)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3岁时,我随父母从父亲的家乡山东回到了妈妈的故乡——海拉尔,作为呼伦贝尔的首府,她被誉为“草原明珠”。我所有记忆的开端都源于那片净土,当我想到海拉尔,我会想到冬日零下40摄氏度的严寒,那里的土地一年里有七个月被冰雪深深润泽。由于天气的特殊性,很多劳动都是那里所特有的,我上初中时,还是室外厕所的时代,女生值日的内容之一就是一早去到厕所里,拿着铁锹铲掉厕所里的坚冰,男生除了这项工作外还要将校园里的积雪清理干净,每个人的脸蛋儿都被冻得红红的。但这已然成为早自习的一部分,甚至充满了乐趣。
在呼伦贝尔,夏天是最舒适的时节,变幻无常的大雨和耀阳,忽然间把这里变为闪耀的绿野和广阔美境。暑假里我会随着家人从市区去到草原,看大片的油菜花和慢慢行进的牛群、羊群……父亲会带着我住在草原上的亲戚家,早晚看着他们给牛挤奶,跟着姐姐们在酷热的天里送走打草的男人们,打草的条件非常艰苦,一去近20天之久,吃住都在草原上,但为了给牲畜在冬天储备足够的食物,这项工作变得十分重要和神圣。
在相对偏远的小城市,我儿时唯一能想到与外界联络的方式便是写信,所以踏着大雪去到邮局给“大风车”栏目寄信是那时最有成就感的事,那种对外面世界真诚和美好的渴望在一次次寄往北京的信中逐渐形成并坚固。呼伦贝尔之于那时的我,安稳舒适,给予我所有她能赋予的天然和美好。
像每个人一样,18岁我面临第一次“迁徙”,那年我踏进了北京,而故乡对于我的意义也从那时起开始慢慢改变。10年前的冬天,妈妈陪我来到北京进行高考前的面试。凌晨5点,我们手里拿着刚买的早餐,奔跑在公交车后面努力赶上去,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准时赶到学校报名,我看着窗外这个大城市第一次偷偷流下眼泪,开始认识到自己的渺小和父母的不易,也感受到从家乡走出来后的第一次冲击。大学入学后,与同学一起谈天时,对比着来自大城市的同学开阔的眼界和身上的优越感,我又一次明白我的家乡也有不曾给予我的东西,那虽不是不可弥补的差距,但却是我为今后的人生进行规划的源动力。
大学毕业,我选择了留在北京,经历了每天一个半小时的上班路,也体会了在地铁上挪着大包从西到东自己搬家的日子,妈妈在电话里,几次想试探我是否想回到家乡,可能是我的只字未提,她都没再问下去。那时,我感觉家乡真的离我渐行渐远,但恰是这样的距离,也开始让我成熟地认识她,明白她对我的意义。她让我拥有的和迫使我去改变的,都如此清晰而丰富。明白这些,我开始更深爱她,我会很自豪地与周围的人谈及我的家乡,说起呼伦贝尔的一切,因为她的独特色彩,我也会变得更有光芒。
在如今所有交通工具都在提速的今天,去到海拉尔的火车仍然在减速,途中要为高速列车让路。但这里却安安稳稳、有条不紊地发展着,城市整洁美丽,人们安乐祥和。前几年回家我又去了草原,望着车窗外一片纯粹的绿野,车里忽然响起马头琴的曲调,我再也抑制不住情绪,泪流不止。那种感觉有如母亲温柔无声地抚慰着在外的孩子,磅礴的胸怀容纳了所有不安和伤痛。至今我仍眷恋着那种感觉,故乡与我,再也割舍不断。
在今年的大暑时节,我的孩子将会降生,他(她)的出生地从此会写为“北京”。曾经我与爱人在各自的小城市都为这繁华的大都会所吸引和努力,而今我们的下一代要烙上她的名字,我却感觉到了些许生疏和担忧。担忧孩子以后是否还有让他魂牵梦绕的故乡,他儿时种种的回忆还能否与我生长的那片美丽土地相联结……我想我会告诉他,长大要回去感受并深爱那片净土,她会给你这里没有的欢乐。
(文 / 钟光懿) 思乡海拉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