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的抱负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我们认识诗人乔治,是从他成功的儿子伊莱亚斯开始的。伊莱亚斯是当地的渔民,宽肩膀浓眉毛,身体健硕,四肢粗壮有力。美中不足的是,他的水性跟他的父亲乔治一样糟糕,一个小海浪拍打过来,他都会把持不住摇晃的船身,先于渔船里的任何一个网撒向水里。所以,在以捕鱼为生的前五个年头,他吃了不少苦头,也听了许多资历较深的老渔民的奉劝:“嘿,乔治的儿子,或许做个花式跳水运动员更适合你。”伊莱亚斯听罢,背对众人笑,笑着笑着就哭了。第六年,伊莱亚斯不再坚持,决定改行做裁缝。

那天,他在码头上变卖了渔船、配套的渔具和一把铁秤砣。回家后,他发现院子里还有一桶没有处理掉的海鱼。它们嗫嚅着嘴,奄奄一息。他想这些海鱼很快就会死了,就把它们装进麻袋里,准备拖到海滩上倒掉。他的母亲闻声从厨房里走出来,对他说:“我有办法把这些鱼卖成钱。”她当着伊莱亚斯的面,把海鱼去鳞,沥干炸脆,往里面加点家常的豆豉,腌制成罐头鱼。没想到,这一举让伊莱亚斯发了家。他开张的罐头鱼店,生意一直很好。也有些时候,店铺不忙,伊莱亚斯就会从柜台里走出来,跟我们这群在大街上玩板球的孩子搭讪。他向我们形容他的美好生活:“每天,我拿着一把铁秤砣,往码头一站,就可以低价收购到许多人处理不掉的尊严了。”我们笑了。伊莱亚斯板起脸说:“别笑!年轻人心情不能太好,心情太好就记不住恨了。”

不久,我们就注意到他了——诗人乔治,伊莱亚斯的父亲。他常穿一件白背心,一条磨损得厉害的西裤,站在柜台上跟伊莱亚斯的母亲说话。伊莱亚斯的母亲黑着脸,凶巴巴问他:“怎么又没钱了?”市井里人人知晓,乔治爱写诗,但谁也没读过他写的诗歌。即使是年轻时扬言要烧掉丈夫手稿的妻子,也无法搜出他藏匿在家的一片诗稿。传闻,他写诗是不需要纸和笔的,并且他写诗时喜欢来回踱步。之前就有路人看见乔治在离伊莱亚斯捕鱼不远的海滩上踱来踱去。路人问他在干什么,他微笑说:“我在写诗。”路人又问他:“乔治,你还捕鱼吗?”他摇摇头说:“我再也不想下水了。”你瞧,乔治的性子多好呀,他既渴望读者,又不会鄙夷读者的浅薄。旁人问他:“乔治,你当诗人的那些年,写过多少首诗歌呀?”他说:“这个你别管。愚蠢的人类只关心母鸡的生蛋数,却不关心鸡的抱负。”众人笑着散去了。

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以“鸡的抱负”为题的打油诗渐渐在市井里流传开来,写那首打油诗的人正好也是位诗人。但伊莱亚斯忙着吃饭,听说了那首负面的打油诗也不生气,只是叹气:你们都不懂诗人的原话。他又说:“我的父亲只是想说,如果你真心实意地追求一个梦想,那么,扛住你对它的爱的同时,也要扛住它对你的索求。”说毕,他从那块长满海蛎和贝壳的礁石上站起来,无比豪迈地把手中的一次性塑料饭盒扔向大海。(文 / 喵小鱼) 抱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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