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语记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小时候,我学了一些手语,为了方便与聋哑人打交道。但是,随着年龄增长,我才发现很多词语表达的意思跟手语并不统一的情况下产生了很大的差距,一个词语可以诠释很多不同的手语,但一个手语未必笼统一个词语。华南一带的手语比较多样化,速度又很快,以至于我无法赶上他们记录了一秒钟的神速,而且自得其乐。他们的语言系统较凌乱,在生活和学习上遭遇了诸多障碍。手语是他们唯一的交流工具,但并不是世界通用的,所以他们往往不在意自己打的手语通不通顺,及其产生的后果,只要对方读懂即可。我也很快淹没在他们看似通顺,实际上并不通顺的“手语世界”里。

直到我去了天津某所大学读书时,跟北方的聋哑人交流也发生类似的情况,屡屡使我栽跟头。与南方不同,他们的手语是单调的,而且还有一套“依样画葫芦”的意味,其间少许为了方便交流而自创,或省略了较长又复杂的手语,但也有时候常把词语有意美化,比如“我爱你”这个手语,用在舞台上效果会更加震撼人心:“我”,一只右手放在胸上;“爱”,把两只手合成一个心;“你”,一个右手指着对象;连成一起则使众人(包括非聋哑人士)皆能读懂,也能容易像模像样地比画出来。

我自己的手语,有些吃力,好像一个即将垂老的大婶那样慢吞吞地吸面条。在一堆比较讲究的“北方手语”里,把南方的两只手并用的“随便”这个词,终于在北方除去了一只手。在骂脏话方面也类似相同,但有时候它们与其本身的意思背道而驰,比如“活该”这个词,在我们南方分成两个元素,“活”用在上,“该”用在下,而在北方却合成一个元素,用手背顶一顶下巴即可。还有一个事实被我忽略了,我也因为想起这件事而哭笑不得:“聋性思维”。虽然手语表面上跟“聋性思维”毫无关联,但在一些生活上,特别是对于一个语言障碍者而言,他的思维有时候跟不上手语的速度,且很容易使人误入“理解错误”。

有一次,北方的一个朋友在后座上朝我比画着:(我们)11(点钟)在公寓(食堂)吃饭。我反应了半天,她是说已经在公寓吃了饭,还是要我11点钟到公寓等她来一起去食堂吃饭?反正都是一个意思,指的是公寓。结果我一下课往公寓跑去,等了很久仍然不见她来,大概过了半个钟头收到她的短信:“我在食堂等你很久了,你怎么还不来?”我才弄明白,原来她的意思是:我们11点钟到公寓食堂吃饭吧。这也无可厚非,我们学校有两所食堂,一个是综合楼食堂,一个是公寓食堂(因为是建立在公寓小区里所以得此名)。他们往往潜移默化地把“公寓”当成了“食堂”。

大学毕业后我回到了家乡,跟一些很久没见的朋友聚会。看着他们仍旧飞快地打着手语,虽然其中仍然有病句,但也大概能看懂。我恍惚了半天,好像从另一个世纪醒来,居然忘了很多这里的手语,要想重新温习也需要很长时间吧。我噼噼啪啪地讲了一大堆“北方手语”,轮到他们一头雾水地问我:“你想说什么呀?”还有一人回过神来说:“我看你需要再学习一下这里的手语了。”(文 / 花子栀) 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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