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千两

( 坂本五郎（摄于1962 年伦敦） )

10月8日，香港苏富比于香港会展中心举行“艺海观涛：坂本五郎珍藏中国艺术”专场拍卖，62件拍品全部成交，其金额高达1.116亿港元。坂本五郎是“二战”后日本新崛起的一代国际古董商，所经手的元代青花鱼藻纹罐、嘉靖五彩鱼藻纹罐都曾被誉为佳话，他搜罗的宝物今天有不少可见于东京国立博物馆、奈良国立博物馆和大英博物馆等之馆藏。今年恰逢坂本90大寿，又逢香港苏富比40周年，特别推出专场拍卖，当中珍品在过去逾半个世纪以来未见于市场，包括高古雕塑29件，宋至明清漆器33件。其中高古雕塑多属北魏、北齐、唐时（6至10世纪）佛教造像，见证中国佛教最鼎盛辉煌的年华：包括外形宏伟的重要珍藏唐朝夹纻干漆佛头像，以及北齐石雕莲花座观音立像；漆器部分包括宋剔黑雕漆双凤穿花图长方盆，明成化赭地剔彩穿莲翼龙图长方盆，弥足珍贵。

41年前，坂本五郎声名鹊起于伦敦。1972年6月5日，在伦敦佳士得拍卖大厅，一只14世纪的罐子以22.05万英镑的高价售出，创下了当时除绘画、宝石之外的艺术品拍卖世界最高纪录。1972年6月7日的《朝日新闻》和《每日新闻》分别刊登了发自伦敦的消息。《朝日新闻》的标题为：《英国，日本以一亿八千万日元的高价买下一只罐子》，《每日新闻》的标题为：《日本真是有钱啊》。报道中提到：罐子由3万英镑开始，在英国和日本的两位买家之间较量，价格以两倍、三倍的趋势不断升高，最后坂本五郎一声定音，撷下这个曾经用作雨伞架的元朝大罐。

为确保能投得这件当时认为是独一无二的珍品（现知只有三例与之相近，分别藏于大英博物馆、河北省博物馆及北京故宫博物院），当时坂本五郎赴伦敦前，做好了出售所有藏品甚至古董店的准备。在宣告成交后，坂本的心情仍未平伏，由于紧张过度，感到腹部剧痛，呼吸困难，直到回到酒店，一口气灌下一杯白兰地后才终于放松下来。然而不论当时还是现在，坂本五郎从不认为这只大罐付出的价钱过高，他始终认为好东西必然物有所值。这件珍品拍卖成功以后，世界掀起了东方陶瓷热，一些被埋没已久的名品陆续出现，中国陶瓷的价格上升到世界性地位。

坂本五郎的一生以“鱼跃龙门”来形容实不为过。1923年9月1日，他出生才刚一天，关东发生大地震，重创横滨。母亲在一片颓垣败瓦中救出刚出生的五郎及其他家人，此后一家人迁往东京以西40公里的八王子市投靠亲戚，过着艰辛岁月。1936年，坂本五郎12岁，刚读完6年小学，便于横滨一所鱼干批发店当学徒。“二战”末，店铺生意一落千丈，坂本便重返八王子市，转营旧衣买卖，并涉足与驻日盟军黑市交易，最终被母亲勒令放弃。

坂本五郎早就听说“古董”这种旧货利润很高，于是打算改行做个古董商人。坂本发现从碟子、碗到书画都标有价目表，留意每一件物品，买下有价值的，拿到别的市场上卖出，赚取差额，这就是“古董商”。坂本打算从书画入手，但小心翼翼买下的作品拿到别的市场只卖了原价的一半，一问才知是赝品。此后穿梭于各个古董市场，寻觅有价值的古董，此地买入，他地卖出。又为钻研学问，走访骨董店，专精覃思，尽其所能，购买大量艺术书籍学习。

( 北齐皇建元年 砂岩石雕刻铭坐佛 )

就这样摸索了大半年时间，一日听说在八王子市场要出售一个景泰蓝花瓶和一个银质温酒壶，要价1000日元，据说这两样东西能在东京卖好价钱。可是坂本连景泰蓝和温酒壶都是第一次听到的名字，到底是什么东西都还没见过。坂本立刻跑去找卖家，见到的是黄底樱花图案的花瓶和纯银制作的温酒壶，于是打算赌一把。第二天一早他直奔东京上野的无极亭市场，可这天市场上一个人也没有。一问才知，东京美术俱乐部有活动，所以下午才开市。正当百无聊赖徘徊时，来了一位老者，正要前往美术俱乐部，于是相邀同行。

东京美术俱乐部成立于明治四十年（1907），以会员为日本一流的古董商人而闻名，拍卖场座位是严格按照会员资料安排的，正面前排座位是留给最有名望的古董行老板们的。坂本来到美术俱乐部时，正在拍卖，正当他无所适从时，有人喊住了他，原来是从前认识的那须屋茶具店老板野口淑太郎先生。坂本请他帮忙看了看带来的景泰蓝和银质温酒壶，野口先生看完后说，能卖出一个好价钱，便帮坂本拿出拍卖。仅景泰蓝花瓶便拍出了1万日元，温酒壶坂本现在已记不清当时卖了多少钱。此后两年里，坂本都以那须屋店员的身份参加美术俱乐部的活动，那是他在这一行迈上的第一个台阶。

( 宋 剔黑雕漆“双凤穿花”图长方盆 )

1947年夏，年届24岁的坂本离开八王子市，前往东京开店。中国有古谚语“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坂本为自己的店起名“不言堂”，日语也恰有“不言”及“道”之意。战后初年，坂本四处觅寻瑰宝，每月有约20天在外，足迹遍及各地。他深知伊万里烧仅属“中庸之品”，高级古董商都不屑涉猎，要跻身顶级古董商之列，专营古代艺术是不二法门。

50年代初，坂本开始苦心钻研中国器物，历尽挫败。他曾购入南宋官窑仿古琮式瓶，可谓其成功的开端，该器后来售与鉴藏家広田松繁，最终捐赠东京国立博物馆。又曾买得酒井抱一的二扇折屏，上绘老松紫藤，后归入広田松繁典藏，现已惠赠东京国立博物馆。

( 北魏 石灰石雕坐佛 )

1960年，坂本首度离国出游，当时参与伦敦拍卖的日本古董商或藏家极少，坂本则是其中之一。此后20多年里，往返欧洲上百回，在海外屡屡创下佳绩。他在伦敦购下嘉靖五彩鱼藻纹罐（中等尺寸，现藏东京畠山记念馆）的新闻，为伦敦《泰晤士报》所报道。好友约翰·菲格斯（John Figgess）爵士闻讯写信道：“战后第一位见于该报的日本人名字乃首相吉田茂，坂本则是第二人。”坂本曾在自传中写道：“我逐步朝着要拥有日本以至全世界最顶级艺术品的梦想迈进。”

坂本在五六十年代购入了大量中国佛教高古雕塑，此次香港苏富比拍卖的大部分藏品便是购自这个时期。其中唐代夹纻干漆佛头像尤为重要，佛首面容祥和谐雅，臻善至美，钟灵秀逸。佛首以夹纻工艺制作，起始以木柱为蕊，泥塑作模，贴蘸漆麻布为胎，复施重漆，巧工精雕，敷彩添色，最后割开背面取出木蕊泥坯，只留薄麻漆层，脱胎成像。较之石雕，夹纻轻巧，可制于城镇内之专门作坊，再运送至各地，也适用于巡游仪式中作行像。夹纻漆塑制作大费周章，制作数量受限，加上干漆纤巧，保存非易，现传世的7尊，且多有缺残。拍卖当天以404.4万港元的高价成交。

( 明万历 剔彩海水游龙纹长方盖盒 )

明成化赭地剔彩穿莲翼龙图长方盆以844万港元的高价成交，是京都净土真宗本愿寺第二十二代家主大谷光瑞（1876～1948）收藏。其漆层厚实，盆内地髹黄漆，上依次覆施红、黄、紫、褐、绿、红、黑、黄、绿及红，外壁迭施漆层，技艺繁复。紫褐二色漆料，尤为珍稀，典籍文献无录。这两色虽然稀罕，但漆匠却没刻意炫耀双色，没有露于图案表层。器壁游龙，分别以赤红、墨绿、黝黑与土黄作主调，紫褐二彩，则夹置于各色之间，和谐悦目。中央巨龙，活灵活现，全赖艺匠细心巧思，利用底层朱漆，雕出离观者较远之健足利爪，营造立体感。相类的作品，未见传世。

坂本对待自己的收藏，不论是浑然天成的神品，或是略有逊色的作品，凡是有善可陈之器，均对之恭谨不已。卸去风吕敷（日本传统包袱布），松开外盒的绳结，从中取出内盒，再解结，打开，全是恭恭敬敬、不慌不忙。

( 清康熙 黑漆嵌螺钿桃源仙境图盖盒 ) 文物博物馆一声伦敦日本东京坂本坂本五郎千两古董商艺术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