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Mike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Mike今年73岁,他已经在加州三藩北部开车4个小时才能到的山间住了45年,他是一个作家。开车到他家的时候已经快晚上10点,走走停停,6个小时才到山里,我们累到话都说不出来。他从黑暗中出现,大块头,白发,穿着山间小屋式的衣服,大大的手掌与我们相握。介绍完房间设施,他说:“孩子们,你们一定又冷又累,不如来我的木屋喝杯葡萄酒。”
他说他正在写的小说讲的是一个女人来到一个小村庄改变了一切的故事。他每天早上写,下午打理他建造的房子。他做了20年的渔夫,参加了越战,又在好莱坞当了10年的编剧。我被他身上一切旧式文艺片的气息所感动,就算是装的,也真的很入戏。
他也甚至和我们这两个“孩子”谈到婚姻,他结过三次婚,第三次的时候生了一个儿子。他对我的旅伴说:“你们这么年轻,这么相爱,你们应该结成夫妻。”我和旅伴都大笑,我知道他和我都不能如此这般轻松地看待婚姻。旅伴问他:“那你的前两次婚姻呢?”他说:“完全是灾难,记住,千万不要娶俄国女人。”
我们在小木屋里住了好几天,早上起来看日出,晚上回来看日落。很多时候我都在抱着电脑写东西,旅伴在远处练习他的利盖蒂。到木屋的第一天我们就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争吵永远从细微的小事开始,然后仿佛可以一路纠结到人性最脆弱和敏感的地方。我不知道人与人之间到底应该保持何种程度的距离,但是当我坐在太平洋边山林里的木头平台上,脑子里突然出现的,竟然是那首《八至》:至深至浅清溪,至亲至疏夫妻。
不知道Mike是如何挑选他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机的,还是他每一次都“自然”得恰到好处。他告诉我们,这里绝对不可以露营的原因:每年这时候有一头老黑熊都会如期而至,它脾气暴躁,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他谈起老黑熊的语气,就像谈起一个讨厌的邻居。他说每年这时候印第安人也会从高山上下来,收集松果。通常是男人先来,搭建营地,女人和孩子们后来。两个族群会唱着歌让彼此了解互相之间的位置。印第安人之间有三种语言:男人一种,女人一种,男人和女人之间一种。旅伴说,我们的世界不也是一样吗,哈哈哈。只有我们俩的时候,旅伴说他相信肯定有人会去试图学习对方的语言,他就会是其中一个。我说,我宁愿不要学,保持神秘。等到我们要离开的前一天,我和旅伴坐在树林里的湖畔享受彼此的存在。似乎未来是一个被隔断的只要谈论即可实现的产物,我们聊了很多很多生活的计划,住哪个城市,要几个孩子,男孩女孩,我负责什么,他负责什么。聊着聊着我忽然觉得我们在说的好像已经不是英语也不是中文,而是一种未被语言准确定义的电波或频率。他握住我的无名指指根说,我们现在唯一需要的就是这个,就是一个小小的圈。
我们突然想起到这里的第一天晚上,我们俩满身疲惫,还在路上互相闹脾气。Mike把我们叫进屋,喝葡萄酒,说:“你们这么年轻,这么相爱,你们应该结成夫妻。”(文 / 小L) Mik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