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年后的寻亲,谷歌地图背后的故事

作者:付晓英

(文 / 付晓英)

23年后的寻亲,谷歌地图背后的故事0( 罗刚(右)的父母赴三明探望他的爷爷奶奶之后准备乘火车返回四川 )

失散23年

直到罗刚和自己的亲生父母团聚之后,当初他被拐卖的一些细节才清晰起来。

罗刚是在去学校的路上被拐走的。“我碰到一男一女说要找我爸。我爸就在离学校不远的建筑工地干活,我就先去了学校,放下书包,带着他们两个人过去,但是并没有找到。于是,他们就提出带我去找爸爸,把我带上车,坐汽车又坐了两天火车,不知道去了哪里。我跟这两个人在一起待了三四十天,然后被送到了一个村子里,卖给了爷爷奶奶。”罗刚说。

“他走的时候差一个月就满5周岁了。那天是1990年11月25日,是个星期天,因为学校要做危房检查,所以学生也都去上学,他早晨七八点钟背着书包出的门。”罗刚的母亲代建芳告诉本刊记者。学校离家不远,按照往常,中午十一二点钟,罗刚就该回家吃饭了,没有等到罗刚回来,代建芳有点担心,就自己出门去找,路上碰到同村的人说看见罗刚跟着一男一女走了,还以为是亲戚。代建芳慌了神,赶紧告诉丈夫黄清庸,家里人一起去周边县城、车站找了好几天,还在当地电视台打广告,想尽了办法,光路费就花了六七千块钱,可还是没有找到。

失散23年后,回忆起当初的事情,代建芳还是忍不住要掉眼泪。“白天还好一点,要干活,晚上一想起来他不知道怎么样了、在外面受罪,就难受得睡不着觉,每天晚上都得喝酒才能睡下,我那时候也才20多岁,连续喝了一年多的酒,最后得了高血压。”罗刚的父亲黄清庸承包工程,修路建桥挖隧道,原来就在老家干,儿子丢了之后,就开始到外地接工程活。“其实出来干活很大一部分就是为了找他,河北、山东、山西、广东、福建等好多省份都去过,每到一个省就去打听这里有没有外地过来的小孩,一直没有消息,最近几年我们都灰心了,以为再也找不到了,我也就没再出过省。”

23年后的寻亲,谷歌地图背后的故事1( 罗刚根据记忆描绘的家乡20 多年前的样子竟然和现实情况相差无几 )

尽管如此,夫妻俩依然非常关注打拐的信息。黄清庸说,2010年看到某家电视台做寻亲的节目,他还打过电话去,请人家帮忙发布信息、帮他找儿子,被对方拒绝了。“他们让我去找公安局,可是找了那么多年也没结果。”黄清庸说。

罗刚走后两三年,黄家又抱养了一个女儿,表面上,生活逐渐回归平静,但是,黄清庸和代建芳心里一直放不下。“他跟他弟弟生日差不了几天,走了那么多年,我们每年还是在家给他做生日,直到前两年都一点消息也没有,我们才不给他准备生日了。他走那年我养了一只红色的公鸡,就想等他回来杀给他吃,这只鸡养了8年,最后老死了,也没等到他回来,当时心里很绝望,觉得鸡都老死了,人还没回来,估计这辈子也找不到了……”代建芳抹了抹眼泪。失散的20多年里,黄清庸只能安慰妻子,儿子可能在外面念书、上大学,一直没时间没精力找父母,等他毕业工作了就会回来。“我还说就当作养了个女儿嫁到外地去了,这么想能在心理上稍微好受些。”

23年后的寻亲,谷歌地图背后的故事2( 父母要回四川了,在去火车站的路上母亲对罗刚一路叮咛 )

而罗刚在福建的家里日子过得倒也还可以。“爷爷奶奶很疼爱我,要什么给什么,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虽然我隐约知道自己是被拐卖过来的,但是当时也没有很清晰的想法。”罗刚说,他真正开始有找爸妈的想法是读小学二三年级的时候。“那时候估计10岁多,学校里布置作文,要求描述爸爸妈妈,我不知道怎么办,完全不会写,当时心里就很难受,长这么大了,连爸妈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后来我就在作文里写‘爷爷奶奶我走了’,只有这七个字,那时候大概就是想出去找爸妈吧。”

尽管有了寻找爸妈的想法,但是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说,也只能停留在想想的阶段。罗刚说,他刻意去回忆小时候的事情,去想当时家周边的环境。十几岁的时候,他碰到一个重庆人。“当时好像是那个人说了句什么话,周围的人都没明白,我接上去了,他就跟我说我可能是重庆一带的人。”罗刚说,也就是这句话让他在之后的寻找过程中,都把重庆附近的县市作为重点。

23年后的寻亲,谷歌地图背后的故事3( 送走了父母,罗刚继续着在三明的生活 )

中专毕业后,罗刚去当了两年兵,2009年底退役,在家里休息两个月,就到了三明市一家国企工作,有了收入,时间上也相对自由,罗刚真正开始寻找父母。“小时候只能想想,上学当兵的时候没有时间,还花着家里的钱,也没能力去找家,工作以后挣钱了,我就往重庆周边的很多县市打拐办登记,填写资料,但都石沉大海,没有任何消息。”罗刚告诉本刊记者。

“民间”力量的寻亲排查

23年后的寻亲,谷歌地图背后的故事4( 罗刚和父亲对着手绘地图谈论老家周围的变化 )

尽管登记在打拐办的信息没有任何反馈,罗刚还是没放弃。2012年10月26日,罗刚上网浏览打拐信息时偶然看到了“宝贝回家”的网站,他告诉本刊:“我就点进去看,首页上有公安部长孟建柱接见张宝艳的照片。我当时想,公安部长都去了,这个网站可能做得比较好,当天就在上面注册登记了,第二天丁超就联系了我。”丁超是“宝贝回家”的志愿者,他告诉本刊记者,罗刚登记注册后,网站就把这个任务分配给了他。“我就是专门负责跟进罗刚的事情,发帖、找资料、发动网友志愿者帮忙。”

“宝贝回家”的志愿者分布广泛,各行各业的人都有,网友“八方客”负责“宝贝回家”志愿者招募和培训,他告诉记者,网友和志愿者的力量非常强大。“志愿者分两种,对第一种要求没那么多,只要能再提供一些信息和帮助就可以,一般来说,我们会根据寻亲地区的不同临时招募一些志愿者,建立QQ群等分析讨论;第二种志愿者比较专业,比如说丁超,他负责罗刚的事情,就要负责到底,不能中途放弃。对专业志愿者的选择也有一套标准,有爱心有责任感是必需的,这是志愿活动,没有任何报酬,另外时间精力必须得充分,每天能上网三四个小时,比如说做销售职业肯定不行,太忙了,心态要平和沉稳,还得有良好的沟通技巧,所以,好的志愿者往往能发挥巨大的作用。”八方客说。

丁超让罗刚填表登记信息和细节的第三天,帮他寻亲的帖子就发布到网站论坛上。原始帖子的信息简单而有限,罗刚只记得“自己家住重庆或者四川一带,是在上学的路上被骗,穿着红色毛衣,家门口有两条小河汇集,有一座石拱桥,左手因为小时候去河里搬石头被砸伤,留下了一小块伤疤,家里还有个弟弟,小时候跟弟弟在拱桥上玩耍掉到河里后背受伤,父亲是做建筑的”等很少的信息。罗刚不记得父母和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家乡的确切地址。在丁超看来,这种情况找起来更加困难。

之后不久,罗刚加入了西南地区“宝贝回家”的QQ群,帮助他寻找家人成为群里志愿者们的“任务”,在大家的引导下,罗刚能想起来的信息逐渐丰富,包括家门口附近的两座桥成90度角,一座单拱,一座三拱,以及发洪水冲垮过桥等等。而按照丁超的说法,志愿者“蓝雪”在其中发挥了非常大的作用。“蓝雪通过对罗刚的引导沟通,问出了很多更详细的信息。”丁超说。

蓝雪则告诉本刊记者,她2月26日正式跟进罗刚的事情。“当时因为在论坛上看到了他的信息,线索比较多,感觉还是有希望的,就联系了罗刚。很多寻亲的人记忆都在脑海深处,要看怎么去引导,要问他一些关键的、有判断性的细节,比如周围地形,附近是否有河流、公路、船、火车、桥,作物、吃过的有地理特征的食物,及被拐线路等等,他能想起来的任何细节可能都会有助判断。”

蓝雪对细节的询问让罗刚几乎崩溃掉。2013年元宵节过后,他差点就放弃寻亲。“从注册‘宝贝回家’之后,我就非常密集地看地图,基本上一下班回来就坐在电脑前翻卫星地图,最长的时候从早晨九点多钟看到第二天凌晨两点多钟。我一个朋友跟我住了几个月,每天回来都看见我查地图,老说我‘罗刚你又在看地图,你又在画地图,这次是哪里啊’,那时候很多地方的卫星地图还不够清晰,我看了很多县市都不对,很失望,就有点泄气。然后蓝雪每天都问我好多问题,最后给我问崩溃了,心里有点怒,一个5岁的孩子能记得什么呀,问我那么多,当时就不想找了,连QQ群都退出了。”这是罗刚唯一一次想放弃,可是不到3天,他又回来了。“很多网友都劝我坚持,给我举了很多成功的例子,我心里也还是想找到父母,就继续了。”

根据罗刚描述的各方面情况,蓝雪从网上找到四川、重庆地区的很多图片,一张一张地给罗刚确认,包括吃过的食物、背篓、房子等等,然后把罗刚辨认出来的照片留存下来,加上文字描述,她还让罗刚画出家附近的详细地图,相比起最初的简图,这次画出的地图已经非常详细,山川、河流、房屋标注得很清晰,还拍了照片发给志愿者。蓝雪把照片发到贴吧和论坛里,请网友帮忙辨认分析。“罗刚这件事的难度在于他无法确定准确的范围,最初他说的地理特征其实对于重庆四川来说根本不算地形特征,分布的范围实在太广,哪里都有他说的那些,那种桥在重庆四川实在太多,只是一个乡下的非常小的桥,在地图上都看不太明显。”蓝雪说。

网友和志愿者根据已有的信息和判断,对照罗刚的手绘地图和卫星地图,一个个县市地排除。3月28日,有志愿者重新把罗刚的信息整理出来,分成地理环境、交通条件、生活记忆和被拐经过几个部分,写出了20多条信息。

根据罗刚对家附近桥梁“空腹石拱、没有栏杆”的这条信息,志愿者排查了四川、重庆范围内有记录的各大桥梁,最后找到了重庆开县的一座桥,最初,罗刚也认为非常相似。开县的志愿者相对比较多,实地走访排查了好几回,志愿者“开县王光头”专门开车跑了好几十公里,去山上拍全景的照片,还沿路张贴了不少寻亲启事。“我去山上拍了好多照片发给罗刚辨认,其他条件是比较相似的,但是沥青路对不上。因为在那20多条信息里,罗刚描述说他家门口有两条路经过,一条是水泥路,一条是当年才铺的黑色的沥青路。交通繁忙,车流量很大,经常看到大货车。双向四车道的沥青路,这在当年是很少见的,但是我们了解到开县当年是没有沥青路的。”开县王光头告诉本刊记者。

志愿者“达州揹二哥”也帮忙联系了达州和重庆的媒体进行报道,希望能通过媒体方面帮他寻亲,但是都没有消息。“达州当地有个记者也去了开县的山上,把当地的地理环境拍成视频发给我看,我看了视频之后,就确定那里不是我家,本来已经买好了去开县的火车票,想实地看一下,看完视频之后第二天我就去把票退掉了,那里肯定不是我家。”罗刚说。

沥青路于是成为新的切口。“在当时的年代,双向四车道的沥青路很少见,也没人能记清楚当时沥青路的分布状况,罗刚还说记得家门口的沥青路是被拐前几个月重新铺设的。所以志愿者‘mimirr’专门上网买了1990年的交通地图,还到很多专业的地方志网站上搜索资料。”丁超说。mimirr提供的资料的确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确认了1989年左右洪水的影响范围,也查到了当年的资料,发现川鄂公路等几条公路在1989年左右重铺沥青,而1990年的交通图则可以清晰地看到沥青路的分布状况。

蓝雪通过对前期信息的综合判断,初步认定罗刚老家就在达州周边地区,1990年的交通图显示,达州周边油路干线的公路只有318国道和210国道两条,于是,这两条公路沿线县市就成了排查重点。

根据罗刚的描述,比如“国道与河流平行”,“家附近一两公里左右有楼房、离县城很近”等信息,对照罗刚的手绘地图和卫星地图,符合条件的只剩下邻水县。根据地形,邻水县也只有城南和城北两个镇比较符合,城南的疑似范围也根据罗刚描述的方位排除掉,只剩下一个城北镇。而同一天晚上,志愿者又发现了梁平县一个非常疑似的地点,志愿者“重庆糖果”找了网友“轩轩”去梁平进行实地核实后也排除了。

而城北镇的排查因为没有找到当地的志愿者而未能进行,蓝雪又去外地出了两周差,排查暂时搁置下来,没有任何进展。

意外的转折

转机出现在今年的4月26日。蓝雪出差回来之后,在邻水县的贴吧里发了求助帖,请邻水县城北镇的网友帮忙。吧里有个网友果真了解情况,她告诉蓝雪,邻水县平桥村有一个家庭的小孩被拐卖,这再次引起了志愿者的关注。

志愿者“雨姐”当天就联系了城北镇派出所,与被拐孩子的家长进行核实,结果发现平桥村那个孩子丢失时已经9岁,而且平桥村离县城距离稍远,旁边还有水库,跟罗刚的描述有些差异。但是,群里的志愿者相对更为振奋,他们认为有可能是罗刚的一些记忆有偏差,并且要来那家人的照片来比对,从照片上看起来,与罗刚的长相的确有点相似,这更坚定了很多志愿者的信心。

但是,罗刚却并不这么认为。“因为我小时候从桥上掉下去过,我爸当时背我去了医院,我就问那家的父亲这件事,但是他完全不记得,而且我被拐的时候绝对不可能9岁,但大家都说是平桥村,我就去看卫星地图。以前四川和重庆很多地方的卫星地图非常不清晰,后来我才知道今年3月份更新过一次。我看地图感觉不太对,不像我家周边的环境,当时就随手往下一拉,结果很偶然地看见了两座呈90度角的桥,还是比较清晰,我很激动,看了之后,觉得跟我家附近的环境非常相似,那个村子是姚家村,我把地图发到网上,请人帮忙确认附近是否有学校等等,也得到了肯定的消息,当时几乎就认定那里就是我家了。”罗刚说。

姚家村的卫星地图发到网上之后,志愿者八方客找到了谷歌地球的三维图,也发到网上去做比对。蓝雪也在邻水的贴吧里正好碰到一个了解情况的网友,她是黄清庸的同学,听说过当年的事情,于是打电话给黄清庸的弟弟。“那天是4月27日,我上夜班回来在家里睡觉,手机在充电,电话打到家里座机来,我小儿子接了电话,然后流着眼泪跑过来告诉我说哥哥有消息了,我爬起来穿着拖鞋就往外跑,儿子让我换个拖鞋都没顾上,家里人一块往县城里赶,这是20多年来第一次听到他的消息。”黄清庸说。

确认

在知情网友家里,黄清庸通过网络与丁超联系,由丁超在两方中间传话。他告诉本刊记者:“我们毕竟担心再出问题,对双方的感情都有伤害,所以我就在他们中间沟通,发现两边信息基本都对上了。”“他们认定了我就是丢失的儿子,让我马上回家,但是我不同意,我说一定要做完DNA鉴定之后才能确认,已经等了这么多年,再多等几天也没关系,万一弄错了,对我们都是很大的打击。”罗刚说。

2010年,公安部打拐办开始为被拐卖儿童家庭采集血样入库,黄清庸和代建芳2010年就采集了血样,但是这次去派出所一查才发现血样一直没入库,而罗刚在2013年初刚采集完血样,等结果出来还得几个月。于是,群里的志愿者让他们家里人都去重庆重新采集。“志愿者说帮忙安排,最多3天就能出结果,我们就答应了。”罗刚说。

4月29日,黄清庸和代建芳到重庆采集血样,也跟罗刚打了电话。“四川话我听不懂,我爸就说我小舅舅在泉州工作,让他马上来三明。小舅舅当天下午就到了三明,当了我和爸妈的翻译,信息也都对上了,比如走丢那天穿的红毛衣、小时候受伤去医院等等。然后他们很激动,一直让我立刻回家,我还是不同意,当时爸爸和小舅舅已经生气了。”罗刚说。

但他执意要等鉴定结果出来,黄清庸也没办法,只能催他快去重庆。“我因为有工作,当时说5月7日再去,但是他们等不及,让我尽早过去,我就提前到5月3日。我们正在视频聊天,我弟弟当时不见了,半小时之后跑回来很激动地说:‘哥我已经给你订好机票了!’”罗刚哈哈大笑。

走出重庆机场,在外面见到弟弟时,罗刚说自己心里就感觉八九不离十了,“因为我们实在是太像了”。看到罗刚,黄清庸更加坚定地认为罗刚就是自己丢失的儿子,再次要求他直接回老家。“我还是不同意,等了23年了,也不差这几天。但是5月3日是周五,不太巧,周六周日休息嘛,只能等到下周一才能化验,我就让他们先回去,我自己在重庆等结果。”

黄清庸和小儿子黄超只好当天回到四川老家,但是第二天,黄超就又来到重庆,陪罗刚一起等结果。“他怕我一个人在这里闷,过来陪我,我们俩心里认定了就是兄弟,在一起没有任何陌生感。小时候的记忆都能对上,我们俩很多习惯、动作、爱好都很像,还几乎在同一时间里买了同一型号的手机,甚至连手机外壳和屏幕背景都是一样的,很巧,只能说是命运。”罗刚告诉本刊记者。

按照计划,5月8日是出鉴定结果的时间,罗刚说,他们俩都有点紧张,饭也吃不下,宾馆待不住,就去了网吧,两个人都坐在电脑前发呆。“中午吃完饭回宾馆,还是没有电话,我还跟弟弟说,下午3点前不来电话就去派出所问。我后来有点困,就去卫生间洗脸,怕来电话,手机就放在旁边洗手台,结果1点50分,电话响了。我赶紧接了电话,那边警察说‘经鉴定,你跟黄清庸、代建芳属于遗传关系’。听他这么说我有点蒙了,让他说白话。那边又告诉我:‘鉴定结果证明你跟黄清庸是父子关系,跟代建芳是母子关系。’我还问警察是不是骗我,连声谢谢都没顾上说就挂了电话,冲出去抱住弟弟:‘我们是兄弟,我们现在就回家。’他当时愣住了,还问我回哪里?过了几分钟,他也接到警察电话了。”罗刚开心大笑,他说:“然后我们俩就一直在打电话,他告诉家里人,我打电话给朋友,特别激动。”

顾虑,以及未来

确认关系的第二天,黄清庸和家里亲戚就开车到重庆把他们接回家,整个村子都热闹了,可是回家第二天,罗刚就接到了福建家里爷爷奶奶的电话。被拐卖到福建没两年,养父就去世了,祖父祖母把罗刚带大。“我找家一直是瞒着爷爷奶奶的,他们从来不知道我有这个想法,爷爷奶奶特别疼爱我,我也不想让他们伤心,就想着找到了再告诉他们。结果他们看到新闻了,打电话来很伤心,怕我再也不回福建了。”罗刚说,他跟爷爷奶奶保证会回去。

5月20日,罗刚就带着父母回到福建大田县的家。“我们想去他爷爷奶奶家看看,毕竟养了他20多年,也要去表示下感谢。但是,对这件事他爷爷一直想不通,担心我们把罗刚带走,不管他们了。我劝了他好几天都不行,一直不消气,65岁的人了,又一直在山里住,观念比较闭塞,让我保证不带走罗刚。什么我都答应他,还是不行,后来我就有点生气了,说他老古董、不开化,一骂他反而想开了。”黄清庸说,“我告诉他,我们都不能干涉罗刚,要尊重他自己的选择,但是不论他去哪里,都有了两个家,不会抛下任何一个不管。将来,罗刚要是去四川,他们也可以跟着去,就算罗刚不管他们了,我也会管。”

尽管亲生父母和爷爷奶奶最终都表示不会干涉罗刚的选择,但是代建芳私下里告诉本刊记者,她非常想让儿子回四川。“我们去他爷爷奶奶家,到了之后看见条件不好,房子低矮,蚊子又多,想起来他这么多年吃的苦我就难受,去他房间里关上门哭了一场。我们四川老家条件还不错,他爸爸包工程,家里开了个店,我还养了几十头猪,有一辆汽车、三辆摩托车,家里的房子有五层,不想让他在这里受苦。而且他已经28岁了,还没结婚,这也是我们牵挂的大事。”代建芳说。

而罗刚并没有明确而清晰的计划,他说一切都太突然,他还不太适应,也不知道未来到底去哪里。但是,有一点他很明确,找到了亲生父母,但是也不会放弃爷爷奶奶,两边都是家,哪一边他也不会扔下。 故事背后地图23重庆志愿者罗刚寻亲谷歌宝贝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