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石头的买买提

（文 / 冯莱万托夫斯基）

楼下是个小宾馆，总有来来往往一群贩卖石头的西域兄弟，有一个叫买买提的跟我因下棋而熟络。虽然开上了小奔驰一枚，但晚上他还是喜欢坐在门口的大石头上嚼着最简单的馕看街景。有一次我问他：“你们这些大石头，没什么形状，又笨又重，好卖吗？你身下这石头要买多少钱一块？”他翻了一下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操着有些含混的汉语说：“对不起，这块石头已经不是我的了。”我说：“这石头已经放在这里好几个月了，我每天早出晚归地看着它，你们每天的屁股都坐在上面，怎么不是你们的了？”

他神秘地说：“已经卖出去了。”我问是谁，怎么还不搬走。他更加神秘了：“被这家宾馆的巴依（老板）买走了。”我追问怎么卖的？据说这家老板非常之抠，自己穿得比员工还寒酸。他说：“看在你长得像我哥哥阿凡提的分上，我告诉你吧。我们每到一个宾馆的门口，就先把两块大石头放在门口两边，说是没地方放，寄存一下。就这么一放不要紧，多半都会被这家饭店的老板买走。你别看这不起眼的石头，就跟你们汉族的门神或石狮子一样，时间久了就会变成镇店之宝。我们到一个地方，多则一年少则几个月。这两块石头，会陪着过往的人抽烟、聊天、约会，就成了这里的一个部分，就像你们说的有人气吧。有一次，我们准备回家，要把石头挪开的时候，发现已经把这里花岗岩台面压了两个大印，怕宾馆要我们赔钱，于是趁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才撤。没想到第二天宾馆还是打来了电话，吓了我们一跳。不过，最后说是老板想买我们的那两块石头，原因是缺了那两块石头，好像缺了很多东西，空空荡荡的没着落。于是我们赶紧说已经有主了，正往人家里送呢。对方说我们加价啊。哈哈，这就卖出去了，这家基本也是这么卖的。”

他见我听得入迷，说：“再给你讲一个吧，有一个年轻的寡妇，丈夫死得早，自己开了一间小鲜花店。店门前有一块空地，老是被别人的汽车当临时停车场，挡了她的生意。她一个姑娘，长得用你们汉族人的话就是梨花带雨似的柔弱，也不好意思跟人家理论。她索性在那里安了个地锁，结果竟然有人在那里拴小猫小狗，因为旁边是个菜市场。有人给他出主意，说你自己养一条狗吧——结果车和别的狗都不来了，也没人敢来买花了。后来呢，我问：“你肯定是让人家买你一块石头放在门前吧。”“你猜对了一半，不过我是送给了她一块大石头占在门前，而且说服了她让她店里摆满石头，替我们代理石头。为什么让她卖石头，因为她原本就软弱，再加上整天卖嫩嫩的鲜花，有花开就有花落，当她收拾那些开败的花瓣儿时，心情会更加不好，想起死去的丈夫，老过不去那个坎儿。但石头这东西多少年都一个样，硬硬邦邦的，能让人坚强起来。你看，她卖石头不久后就又出嫁了，脸面上也有光彩了。”

我说：“想不到你这卖石头的还有慈悲心肠呢，还懂得替人疏导心理呢。”他说：“还不是见人家姑娘家可怜见的，我们还是做买卖挣钱的。总之啊，这些石头每块都有灵性，你有时觉得它不好看，但对于有的人来说却是好东西。你看我坐着的这块上面有个坑，但对我来说就是个放屁股蛋的坑，坐得稳。对面那块虽然光滑，但是坐不上去。真主保佑我们卖石头，怎么样的石头都有卖出去的道理。” 买买提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