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坠亡女孩袁利亚:无解的青春

作者:丘濂

(文 / 丘濂 吴丽玮)

安徽坠亡女孩袁利亚:无解的青春0( 袁利亚的男友和他手机中存储的袁利亚照片 )

开朗的导购员

2005年,袁利亚在安徽庐江县同大镇的初中毕业后选择了外出打工。她的一位同班同学告诉本刊记者,班里大部分同学都没有继续读书,而是出外打工。“很多同学都有亲戚朋友在北京或者上海做服装生意。尤其是女孩子,会加入到这个行业。做生意的人回家很光彩,在外的艰辛村里人则很难体会。我八九岁的时候,父母也在大红门早市做买卖,结果初来乍到被人骗,亏得很惨,就再也没有去过。”这位同学一直以来和袁利亚没有联系,回想起她在学校里的表现,记得她“学习成绩中等,但始终努力读书。是那种性格开朗又挺漂亮的女生”。

袁利亚打工的第一站是上海,两年后来到北京,先后在雅宝路以及动物园的服装市场工作,来到大红门一带做工是近两年的事情。和北京其他的服装市场一样,“大红门”也是由几个大规模的服装商城组成一个商圈,以品类繁多、价格低廉、批发混零售的方式著名。袁利亚在村里的邻居,也在“大红门”上过班的陈英(化名)向本刊记者介绍,在大红门的第一年,袁利亚仅仅是在大红门商贸城三期地下的一家商铺工作,“每天凌晨3点起床,4点钟开始帮助老板做批发,一直到上午10点结束。她下午也断断续续在别的店铺里打工,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式的,稳定的工作只有上午的一份”。袁利亚刚来“早市”的工资是1500元/月,出事之前涨到了3000元,“就是死工资,吃住都从这里出。多卖出服装,也没有任何提成”。

袁利亚或者陈英,她们一直以来做的工作是“导购”,也就是店铺里向人介绍、推销衣服的服务员。“我前年第一次来北京打工,亲戚介绍我暂时住在老乡家里,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于是我天天就出去市场转,想赶快找到一份工作好搬出去。20多岁的女孩子没有任何技能,十个里面有九个都是去应聘女装店的导购。一些店铺挂着‘招导购’的牌子,我就去试。这个工作几乎没有门槛,老板让你第二天卖衣服试试,效果不错就能留下。”同样是“导购”的工作,却有着批发和零售的区别。“零售是顾客上门来挑选,觉得哪件衣服合适就上身来试,需要导购给顾客一个反馈,为他(她)在店里挑选适合的衣服。这种导购不需要主动去招揽顾客,只要进入店铺的顾客招呼好就可以了。批发则需要导购懂得吆喝,能够通过叫卖吸引顾客,也要懂得和他们拉关系,积累稳定的客户资源。客户还需要导购来‘穿版’,就是导购换上顾客要的衣服,实际看看效果,因为这并不是顾客本人买衣服。所以这就对做批发的导购身材、相貌有一定的要求,有的店铺更是会写‘诚聘穿版美女’。袁利亚1.62米的个头,才80多斤,是个天生的‘衣服架子’。”

陈英告诉本刊记者,袁利亚一直以来做的都是批发型的导购,而自己却正和她相反,是零售型的。“这其实就说明了袁利亚的性格。我是内向型的,张不开嘴。袁利亚很活泼外向。”去年下半年袁利亚为了多挣钱为父亲治病开始打两份工,早市之后从10点半到下午17点固定在京温商城上班,每月也就是1500元的工资。陈英劝她到旁边的天雅服装大厦上班:“那里服装的档次高,来的顾客素质也高。更重要的是商城的秩序好,导购的工资也能达到3000元到4000元。”陈英说她前年到北京时,最初也在京温商城中做过,“经常目睹一些店铺的导购很凶悍,顾客不买衣服会追出去骂。还有一次,我看到有顾客把钱包落在店铺里,老板就偷偷收起来,顾客来了也死活不愿意交出来。我感到商城整体的管理不规范。在天雅那里,如果导购和顾客有点矛盾,说话音调高一些,管理员会立刻出现”。袁利亚并没有对天雅商城的工作产生兴趣,“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那边基本都是零售的,她觉得坐在店铺里等顾客上门比较闷”。

安徽坠亡女孩袁利亚:无解的青春1( 袁利亚在安徽庐江县的老家一贫如洗,她和弟弟的房间兼做厨房 )

导购的工作从周一到周日都要上班,如果要请假,老板就要再从工资里扣钱。在陈英的记忆里,袁利亚几乎不会请假,“每天仅有的休息时间基本就用来吃饭和睡觉”。本刊记者没能找到袁利亚的住处,却在大红门市场附近看到一些同样生存状态的打工者。旁边的珠江骏景是一个房价在3万元左右的中档小区,地下室以及地下二层的空间就是来自浙江、东北以及安徽打工者的栖身之所:幽暗狭窄的楼道里不时传出一些骚臭味,房间密密麻麻地排布着,有的只有两三平方米,除了过道仅能放下一张床。这样的房间每月价格也在500元左右,居住的多是在早市上班的单身男女。曾经在去年到过袁利亚家做客的陈英告诉本刊记者,她就住在京温商城不远的一条巷子里。“是那种铁皮房,她和另外一个从老家来的女生一起合住。屋子里就是一张双人床,还有一张小桌子。卫生间都是在外面公用的。每餐饭也都是到外面买现成的来吃。”不过袁利亚在有限的时间里很喜欢结交新朋友,比如吃饭就会和新朋友一起。“基本都是同年龄卖服装的女生,而这个年龄的女孩又都有男朋友,所以她的朋友圈子挺大,也不局限于安徽老乡。”

爱情的失与得

( 家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收到北京寄来的免费药品,用于治疗袁利亚父亲的癌症 )

对于在异乡漂泊的年轻人,爱情可能是他们最好的慰藉,但也可能是最坏的折磨。从袁利亚发表在QQ空间中的“说说”来看,很明显去年夏天,她正在失恋中煎熬。那是在2012年7月15日,袁利亚刚刚经历过父亲在6月30日晚犯病严重、几乎病危的状态。她写道:“我有手有脚,我不怕吃苦,也不怕劳累,我敢爱敢恨、拿得起也放得下。这样的事我都经历了,我还怕什么?只是在爱情的道路上挣扎了一番,我还是一个人罢了!”陈英告诉本刊记者:“去年上半年,袁利亚和一个在上海打工的男生分手。这和她沉重的家庭负担有些关系。”

而袁利亚之前的另外一段感情也是由于她困窘的家境而发展失败的。小褚是袁利亚在安徽庐江县白山镇打工时的朋友。4年前袁利亚曾在那里的超市短暂打工,小她1岁的小褚对她十分倾心。“她很漂亮,本人比照片上漂亮。她是我见过的为数不多的好女孩之一,优点很多,爱笑、友好,从来没见她和别人发过火。她很踏实能干,在超市里负责卖菜,从来没见她闲着的时候。超市老板娘非常喜欢她,当时她想走,老板娘一直留她,但没办法,超市工资太低。”小褚曾经追求袁利亚,但并没成功,他并不认为是袁利亚不喜欢他,而是觉得袁利亚家境不好,所以对男朋友的家庭要求比较高。他告诉记者:“她虽然没有直说,但曾经提过,他们家非常穷,连一张好床都没有,她用过的床全都是用砖头垫起来的。她估计我家穷,没能力承担她家的负担。”之后袁利亚继续返回北京打工,小褚随后也出去当兵,两人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安徽坠亡女孩袁利亚:无解的青春3( 5月8日,袁利亚坠楼身亡后,其同乡在丰台区京温商城门前聚集反映情况,相关部门调集警力前往处置 )

“但袁利亚绝对不可能因为感情的不顺选择结束生命。因为今年春节回家,她已经和旁边东沙村的彭佳(化名)订婚了。”陈英这样告诉本刊记者。彭佳是通过合租房里另外那个同乡姐妹介绍的,去年下半年和袁利亚认识,小她1岁,平时做淘宝网店的服装生意,也在北京。“定亲之前的一段时间,袁利亚的父亲有点反对,还是觉得男方家里条件一般,希望袁利亚能够考虑对方的经济条件。那段时间袁利亚也在QQ空间里流露出负面的情绪。但之后两家坐在一起开会,这些问题很快都解决了。酒席钱男方给了8888元,衣服钱本来应该给8888元,男方母亲就和袁利亚的父母商量,能不能给6888元,因为儿子在北京做生意还要钱来周转。取而代之,男方母亲说买‘三金’(金项链、金戒指、金耳环)的钱出多少都可以,因为孩子嫁过来,这些东西终归也是带进门的。”陈英说。最后在女方家里办的定亲宴圆满结束。“我作为邻居,定亲宴也去凑热闹。我记得宴席之后,男方家里给两个村子每家都送了一包20元的玉溪烟,还抓了些喜糖。一般定亲都不送那么贵的烟,女方家觉得很长脸。”男方家属回到本村之前,按照当地风俗,脸上要涂红色的胭脂来表示家里有了喜事。“彭佳的二姥姥特别开心,把给她‘打红’的人推开,自己亲自动手。”

在“说说”上,袁利亚在单身时曾经描述过她渴望的爱情:“昨晚,我一个人在路边吃麻辣烫。吃着吃着,被坐在对面的一对小情侣吸引住了。听他们说话,虽然只是生活中的琐事,却显得特别有默契。这就是所谓的‘相濡以沫’,也是我渴望的爱情吧!”春节之后,袁利亚则终于收获了自己的幸福。她写出了这样的感悟:“人生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当你走投无路的时候,有个人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家乡的牵挂

袁利亚每年一般回家两次,一次是在春节,一次是在七八月份葡萄收获的季节回去帮忙。同大镇在上世纪80年代末开始零星有农民种植葡萄。凭借邻近合肥市区的区位优势,到2000年葡萄种植便形成规模,至今种植面积已经占全镇耕地面积的八分之一,是全镇除了水稻、蔬菜之外,种植面积最大的经济作物。袁利亚家所在永安村就是镇里重要的葡萄种植基地。袁家有3亩地,几年之前全部由水稻改种了葡萄。

在2009年之前,每年夏天的回乡时光都是单纯的快乐。从她的QQ空间里记录的内容看,她会和村子里同龄的女孩一起逛街、买零食,和弟弟一起去河里抓麻虾,也会仅仅是站在田埂上,仰望城市里难得一见的蓝天白云,感叹天地的宽广。她还很期盼一年一度的同大镇葡萄节,因为开幕仪式的当天,会有模特走秀、曲艺演唱、东北二人转之类的表演,场面非常热闹。在陈英的手机里,还存着开幕式上为袁利亚拍下的不少照片。

2009年,父亲袁兴龙被诊断出了恶性胰岛细胞癌,癌细胞已经转移。袁利亚的生活一下变得沉重起来。陈英告诉本刊记者,袁利亚每年打工的积蓄大概能有1万多元补贴家用,家里的葡萄地每亩的收入是1万多元,“而确诊当年我陪她去进行‘新农合’部分药物和治疗费用的报销,看见清单上已经不止1万元”。袁兴龙去年上半年曾来到北京协和医院住院治疗。“袁利亚上午去早市,下午就去医院陪父亲。她那段时间还在方仕国际商城的门口摆地摊挣钱,也就是从大红门早市拿了些衣服,摆了个移动的衣服架子来卖。后来利润薄,城管也不允许,就没有继续。”在协和医院,袁利亚给负责治疗父亲病情的内分泌科主任医师顾锋教授下跪,请求能减免一些父亲的治疗费用。也是由于顾锋的帮助,中国红十字会免费提供了部分药物,袁兴龙肿瘤的原发灶得到了暂时的控制。袁利亚出事后,顾锋也在微博上回忆:“她每月电话我一次,听上去没有过不去的迹象。”

父亲病倒后,袁利亚成为每年收获和交易葡萄时劳动的主力。“走在葡萄园里逛了一圈,看着那一棵棵树苗,一个个水泥桩,一根根铁丝……想到去年父亲还津津有味地规划着,今年梦想就破灭了。”但徜徉在葡萄园里的伤感的沉思并没有影响她的干劲:“今天卖了100多箱葡萄。搬箱子的我都成了大力士了!”但转瞬间,成就感又没有了:“看着其他村民的家人有说有笑在田里帮忙,突然觉得好温馨。顿时鼻子酸酸的。”

曾经她在童年时最喜爱的活动无法再带给她快乐。过去在中秋节这天,村子里会有“放火把”的活动:把稻草缠在树棍上,再点上火,孩子们擎着这种自制的火把在田间走动,起到驱鬼辟邪保佑平安的作用。“过去我会吃完饭去这家那家起哄,也会开心地早早就让爸爸把火把制作好。”2009年的中秋节袁利亚是在家过的,虽然和弟弟以及几个朋友也重复了‘放火把’的游行,却是“找不到那种快乐的感觉了。想到S.H.E组合那首《不想长大》,我想回到无忧无虑的童年”。

原来每次回家时那种轻松愉悦的心情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责任感:“马上就要回家了。我要努力学会烧菜,把老爸养得肥肥的!”一条“说说”这样写道。离家时,袁利亚也不再表现出对父母的依恋,而多了几分作为家庭支柱的独立与坚强:“回来后看到爸妈脸上增添了不少笑容。好想就这样待在他们身边。但是现实告诉我,要赶紧回去,拼命挣钱!”

就是这种在苦闷中又饱含着责任感的话语让熟悉袁利亚的人不能够相信她会以这种方式了结生命,留下身患绝症的父亲和还未成年的弟弟。袁利亚的弟弟小亮才上小学六年级,姐弟两人有十几岁的年龄差距,但彼此感情很深。“小亮不爱说话,一般在村子里碰见聊起来的话题就是希望姐姐赶快回来和他一起玩。每年袁利亚回来,都是小亮最快乐的时间。我们要是去附近的景点玩儿,都会带着他。”陈英说。在QQ空间里,袁利亚记录了每次回乡和弟弟一起的各种活动,姐弟两人互相调侃的瞬间,对弟弟在学校得了奖状后的夸赞。其中也有深深的隐忧和担当:“看着熟睡的弟弟,我忍不住亲他一口!这么小,这么可爱,没有爸爸,会多么可怜……”

袁利亚的家庭在父亲没有患病之前也算不上富裕。“因为家里的田地很少,又只有一个女儿在外打工,也不是当老板。”陈英说,“她父亲刚刚患病,她有些长吁短叹,之后便看开了,有点自嘲地说这是‘家道中落’。”袁利亚出事后,她在上海和北京后来认识的那些朋友才从媒体去她家的走访中看到了她的家庭环境:两件红砖瓦房几乎可以用空空荡荡来形容。其中一间大房间的一侧是灶台,另外一侧就是一张双人床。每年袁利亚回家,会和弟弟挤在这张床上;另一间房就是父母的卧室。家中唯一值钱的电器是一台银灰色的老式冰箱,冰箱里存放着北京定期寄过来的免费药品。陈英告诉本刊记者:“这是全村最破的房子了。村中普遍都是两层瓷砖贴面、铝合金门窗的小楼。建造成本从20万到40万元不等。”袁利亚的QQ空间中每每提到家乡,如果不是父亲的病情,就总是美好的一面:“妈妈在咱家院子水缸里种的荷叶很漂亮”,或者“院子里好多萤火虫啊,今晚的月光真好!”陈英觉得,对于故乡的亲人以及那些充满记忆的家乡风物,袁亚利无论生活中遭遇到怎样的波澜,也都割舍不下。

“5·8京温商城群体事件”的形成与发酵

林强说,他想和老乡们继续把袁利亚死因调查继续下去。“接受了之前的教训,我们也不会不加辨别地传播错误信息。”但是林强也很疑惑——这样的工作是应该由我们来做吗?

记者 丘濂

5月3日早上4点40分左右,袁利亚的尸体被赶大红门早市的人们发现。她躺在京温服装市场地下车库出口处,顶上的遮雨棚被砸穿。车库出口在市场的西南角,袁利亚坠落的位置正对着大楼西南侧楼梯间的窗口。

最早围观群众用手机远远拍下的袁利亚躺在地上、远处是两只粉鞋的照片开始在网络流传,并伴随着种种关于死因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的猜测。在北京另一处服装市场工作的安徽商人肖庆云(化名)向本刊记者回忆:“和我一起来北京打工的安徽人平时在网络上就有一些固定主题的QQ群,所以消息一在群里发布,很多人就得知这件事了。接着就有老乡组建了专门讨论此事的QQ群,我也被拉了进去。”肖庆云说,当时看到有人从这张照片的血迹来推测,说如果跳楼肯定是那种血流成河的感觉,不会只是那样小小的一滩,只有人先死,再被推下来,才是这样的效果,便觉得很赞同。几位关注此事的安徽老乡都告诉本刊记者,在那个阶段,大家最主要的疑惑是,商城每天16点45分开始清场,17点左右人全部走光,就是关门落锁的。“如果她是夜里进去的,是通过什么门进去的?如果一直在商场里逗留,又为什么没有被保安清场时发现呢?”

肖庆云说,随后他看到一条足以让他信服的解释,也就是后来被警方证实的为丰台区人马某制造的谣言:“京温女孩被七名保安强奸,警察拒不立案。”肖庆云告诉本刊记者,他多年以来一直做服装生意,这让他能体会到经营人员与保安之间的那重关系。“每个服装市场不太一样。像我那里,每年都是需要花钱来打点保安的。否则,他们可能会经常以各种由头过来你的店铺扰乱经营,比如说你东西摆得超过界限了,把你的货品拿走几件;过两天你和顾客发生矛盾了,明明你占理,保安过来调解也不会偏向你。要在商城里吃得开,从保安一直到商城领导都要打点。像我所在的服装市场,温州人来得最早,和商城领导关系处得好,所以仅有的一些可以卖手表、箱包的位置,都给了他们。”

与服装领域毫不相关的安徽人也在看到召集信息后在5月8日来到了现场。“倒不是一定就认准是保安做的。只是觉得警方不作为,我们希望尽快查明真相,讨回公道。”从安徽来北京读书,之后在一间公司上班的林强(化名)这样说。他家离袁利亚的村子不远,觉得有一种地域上的亲近感。

从5月3日事发,一直到5月8日,北京市公安局“平安北京”的官方微博才在当天中午发布了情况通报:“近百名外地来京人员在丰台区京温商城门前聚集。市公安局迅速调集相关部门警力前往处置。经初步了解,本月3日凌晨,一名安徽籍女青年在京温商城内坠楼身亡,今日部分同乡相互邀集到商城门口反映问题。目前,警方正对现场秩序进行维护。”这条通报是警方对公众的第一次反馈。那么,是否正如许多人质疑的那样,警方在这几天里一直没有作为呢?

本刊记者联系的一位央视新闻频道的“跑口”记者这样介绍他了解的情况:“我在5月5日左右就因袁利亚坠楼事与警方取得了联系,警方当时的回应是,事件还处在调查阶段,暂时无法给出结论。首先警方要调取事发前24小时的监控录像,搜集袁利亚的线索。警方还对坠楼现场进行了两次现场痕迹鉴定,一次由丰台分局做出,一次由市公安局复检。由于她坠楼的原因很蹊跷,所以警方的调查也需要持续一段时间。有人说她是被几个保安强奸的,警方会认真调查事发现场究竟有多少指纹和脚印。”这位记者否认了网上所传、关于警方拒绝立案、拒绝给家属看监控的谣言。“据我所知,在8日之前,袁利亚的男朋友和她的姑父,另外还有一个亲属,一共三人被安排看了录像。当时派出所民警打电话给京温服装市场,三人是在服装市场里看的监控。”这些情况,本刊记者采访的几位集会参与者都不知晓。因此在集会的当天,大家的诉求也有些不同。“我觉得就是要公安立案,还有公开监控视频。”林强这样说。

而之所以选在5月8日集会,是因为袁利亚的母亲虽然早在5月3日赶到,父亲袁兴龙因为身体不好,5月7日才到北京。“袁利亚的父母和男友都来齐了,我们才好去声讨。”肖庆云说。但其实,绝大多数示威者都不了解那几天家属与公安部门、政府交涉的情况。本刊记者在5月10日曾打电话给袁利亚的大伯袁兴才,他表示自己弟弟袁兴龙的手机从昨天起就是关机状态,根本失去联系。本刊记者又打电话给一同来北京的永安村周书记,几次都是正在通话中或无人接听,最后接通后,他也只是匆匆说,正在商讨中,便挂断电话。对于袁利亚的男友彭佳究竟身在何处,林强和肖庆云听到的是不一样的信息。

5月8日当天,随着抗议者不断聚集,京温服装市场在上午9点多关闭了临街的正门。在正门边卖鞋的生意人告诉本刊记者,随着人数增加,一些人出现推倒路边栏杆等过激行为。为了防止人群冲击市场,警察拉下了正门外的卷闸门,其他几个门虽未关闭,但每个门外的台阶上都站上了警察。而数量众多的警察、天上盘旋的直升机,以及被警察带走的同乡,这些因素都让“坠楼事件”继续在网上发酵。

因为网上以讹传讹的传播成为新一轮群体事件的隐患,5月9日,警方抓获了马某。原本与本刊记者约好见面的刘建(化名)也在前一天夜里被警察带走。他的同事郑飞(化名)向我们回忆当晚:“警察问了他的网名,确认后就说带他回去协助调查。”郑飞说,刘建并不认识袁利亚。但在她去世后,同为安徽人的刘建加入了QQ群,并时常转发群里传播的一些信息,“那些信息也并不新鲜,我在网上其他地方也见过,都是关于她的死和保安之间的关系、这个市场因老板背景深厚,所以警方不敢公布真相等等。”刘建自己也建了一个QQ群,“他为老乡打抱不平,觉得应该让更多人关注这件事”。他是这个群的管理员。

5月11日当天,本刊记者在京温商城通过询问许多家商铺,才最终确定了袁利亚原在一期四层的一家女装店打工。这间女装店位置不错,在通道的第二间,有八九平方米,算是周围商铺里较大的店面。但本刊记者前往商铺附近打听,周边工作人员均否认袁利亚在这里工作。

目前公布的证据显然不能令很多人满意,很多人质疑监控录像中的女孩衣着和死者身上的服装不符;录像中女孩没有背包,为什么警方在楼梯间里发现了书包;七层是大厦的管理层,有些出租给一些公司老板作为办公室,平时不与楼下联通的,为什么录像中的女孩可以轻易进入,并打开一个房间的灯等等。林强对本刊记者说,他想和老乡们继续把袁利亚死因调查继续下去。“接受了之前的教训,我们也不会不加辨别地传播错误信息。”但是林强也很疑惑——这样的工作是应该由我们来做吗?

随着袁利亚父母的返乡,这些公众的疑问却很难再得到官方的回应。5月10日,袁利亚的父母就与京温商城达成了协议,京温商城因在停止营业后未能及时清理闲杂人员,让袁某逗留在商城内,存在管理上的疏漏,赔偿死者家属40万元的损失。袁家父母在协议达成的当天,就同意将遗体火化,并于当晚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离京返乡了。

袁利亚的邻居陈英告诉本刊记者,在袁兴龙返乡后她去看望过他。“他说了很多我听不懂的话。但我知道,对于女儿就这样不明不白死去,他永远不能接受。” 女孩利亚青春无解社会万象坠亡安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