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CA的幸运宫殿

( Esmeralda芭蕾胸针 )

几次经过巴黎旺多姆广场的时候都是阴沉沉的天气，铅灰色的天空映衬下，广场中间那根44米高的青铜纪念柱越发显得凝重，头戴桂冠的拿破仑孤零零地站在柱顶上。这根纪念柱最初就是拿破仑一世为纪念奥斯特利茨战役而竖立的丰碑，仿照罗马图拉真柱盘旋上升的样式，奥斯特利茨战役缴获的133门加农炮被熔铸成425块战争场景的浅浮雕青铜柱板。

不仅仅是青铜纪念柱，整个广场都给人岁月沧桑、青铜铸就的感觉。新古典主义建筑规整的砖缝和三角楣饰的外立面连绵成片，似乎封闭了矩形的广场。这里聚集了世界上最著名的珠宝商，从拿破仑时代开始，旺多姆就与法国的高级珠宝历史交织在一起。拿破仑对珠宝的品位同样充满政治性，他希望法国像大革命之前一样，再度成为时尚和奢侈品的世界中心。

梵克雅宝（Van Cleef & Arpels）的店铺在旺多姆广场22号，自从1906年阿尔弗莱德·梵克与查尔斯·雅宝在这里开出第一家品牌店以来，没有改变过地址。它的品牌标志是一个菱形符号，上刻字母VC和A，中间插入旺多姆广场的立柱图。不过，与负责为拿破仑“领事剑”镶嵌钻石的尚美（Chaumet）和1893年迁入广场的宝诗龙（Boucheron）相比，梵克雅宝算是这个法国君主制影响下所诞生的奢侈品新世界的后来者了。

珠宝商当年的使命就是满足富人的愿望与幻想，哪怕有时是荒诞不经的愿望。1907年，梵克雅宝完成了一件用珐琅、玉石和乌木制作的袖珍帆船，现在看来仍然精致。这是纽约富豪尤金·希金斯为他的Varuna of New York帆船定制的模型，里面装有电路，同时用作召唤管家的呼叫器。后来，一位印度邦主为他心爱的青蛙定制了一个黄金镶嵌的玻璃水箱，青金石底座、天青石立柱加上红蓝宝石和珊瑚的点缀，水箱里还有灰玛瑙雕刻的水槽和供青蛙爬上爬下的黄金小梯子。

查尔斯·雅宝留下过一张1910年站在他的珠宝店门前的照片，橱窗里各种首饰挤得满满的，一条条项链随意地穿插悬挂着，进门处还摆了两把木椅。到了上世纪50年代的一幅黑白广告中，橱窗布置还是简单直接。照片上名模贝蒂娜手扒着橱窗，双唇微张、充满欲望地注视着里面的戒指、耳环，那根青铜立柱的影子反照在玻璃上。如今，旺多姆广场上的珠宝店用各种艺术主题和场景构思他们的橱窗陈列，个个都费尽了心思。

( Iliade胸针 )

从半圆形拱窗下经过两道玻璃防盗门进入梵克雅宝珠宝店，淡色调的室内装饰加上明亮的玻璃展柜，这里和品牌在世界各地的珠宝店大同小异，已经感受不到那种百年老店的历史氛围了。至少那天上午，店里没有什么挥金如土的订购者，店里销售员和保安的人数远远超过了顾客的数量。一对年轻的日本情侣在那里购买结婚戒指，正用结结巴巴的英语讲述自己的要求。

梵克雅宝是目前唯一在旺多姆广场拥有自己工坊的品牌，自1933年与合作多年的阿尔弗莱德·兰葛罗瓦签署独家合同，如今总共40多位专业技师负责高级珠宝系列的生产制作。工坊设在广场拐角处达尼埃尔·卡萨诺瓦大街31号，从艳蓝色的木门进到大楼里面，先签署保密合同，身材魁梧的黑人保镖打开层层密码门加上不准拍照等禁令，加重了这次工坊参观的神秘感。

( Millennium 胸针 )

直到走进工坊一个个制作间中，我才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那些如梦如幻的珠宝中所包含的现实与艰辛。每位技师的桌前都有几百件零碎的小工具，每个人都心无旁骛地埋头工作着，只有各种金属切割、摩擦的声音回响其中。我看见一位宝石镶嵌师正用蜡块粘住比米粒还要细小的红宝石，把它放置到首饰底座上，宝石像药片一样分别包在带编号的纸包中。大概只有在这里，百年来没有什么变化，一切都是按照最传统的手工方法来完成的。

一般说来，珠宝的设计和制作流程是先由设计师画出精细的设计图，制模师根据设计草图制作珠宝的三维模型，珠宝师制作白金、黄金或铂金镶座。之后是宝石和钻石的切割与镶嵌，金工来雕饰贵重金属。最后，抛光师用丝刷、棉线或者各种宽度的布条连续手工抛光，让珠宝散发出耀眼的光彩。

( Lace胸针 )

三维模型制作是梵克雅宝工坊特设的一个部门，制模师先用锡金属、水钻等廉价材料制作出与成品一模一样的模型，所嵌水钻的数量和重量也相同。然后以美学、比例和人体工学等标准调整设计，这样，也可以准确计算成品所需的宝石数量以及最终价值。

梵克雅宝的“隐秘式镶嵌法”在1933年问世，之后取得世界各国的专利。传统镶嵌法的棘爪遮蔽了宝石的一部分，减弱宝石的光彩。发明隐秘式镶嵌法，是为了避免因嵌入金属镶座而损害宝石切面的纯净之美。

( 制作工坊 )

它的制作原理是精心挑选同等大小的宝石，在宝石两侧割一道细缝，然后插入T字形的金属轨道之中。轨道的横档与宝石的细缝嵌合，保证镶嵌的稳固。因为这种技术，宝石的使用方法更加灵活，可以在三维空间里自由搭配，并不受阻挡地折射出美妙的光线效果。

只有能工巧匠才能熟练运用隐秘式镶嵌加工的宝石，因为宝石打磨造成的损失会达到35%至50%。每块宝石的细缝弧度都不同，切割的误差不能多于0.2毫米。到现在，全世界掌握这项机密技术的技师不超过10人，全巴黎只有两位。我们在工坊一个特设房间里见到那两位技师，正在用辅助的机器切割细小的宝石，一位稍年长，另一位则年轻很多。

( 梵克雅宝1949年的广告招牌 )

隐秘式镶嵌法最早被用于梳妆盒和百宝匣的表面装饰上，查尔斯·雅宝当初构想出那种法文称为“Minaudiere”的百宝匣晚装包，是受美国铁路大亨弗兰克·杰·古尔德的妻子弗洛伦斯的启发，她总是把随身用品丢进好彩香烟的白铁盒里。百宝匣的内部模仿了化妆盒的设计，里面分别放置小笔记本、烟嘴、镜子、打火机、玳瑁梳、唇膏、药丸盒等。

到了1936年左右，梵克雅宝的珠宝师已经能够将这一新技术自如地运用在曲线上，制作出桂叶别针、波浪手镯、圆球戒指等。1936年的双冬青叶铂金与黄金镶钻别针，中间点缀一条梯钻叶脉，这是英王爱德华八世1936年定制的。1938年为埃及国王法鲁克一世制作的红宝石与祖母绿玫瑰胸针，在隐秘式镶嵌助长下盛开的玫瑰已不仅是一件美丽的饰物，它同里尔克诗中的玫瑰一样，变成欲望的象征。

( 1950年《Vogue》杂志上带“雏菊”别针和“草地”手镯的女模特 )

巴黎丽弗里大街的装饰艺术博物馆正在举办“梵克雅宝高级珠宝艺术展”，幽蓝色调的展厅里，带着点点珠光的巨大蝴蝶状不规则圆片在头顶闪烁。这里被刻意布置成一个幽暗的世界，唯有400多件高级珠宝作品呈现出品牌百年来的创作历史，在射灯下展现花萼优美的弧线、花瓣细致的交叠以及鸟羽的波纹。梵克雅宝似乎特别偏好转瞬即逝的主题和温婉纤丽的风格，嫣然绽放成的花朵，轻盈的女芭蕾舞者，带着蜻蜓翅膀的仙女俯视着自己在海蓝宝石中的倒影。

我在展柜里看到一只制作于1934年的“丝带”百宝匣，黄金表面是装饰艺术风格的放射状线条。绿宝石的锁扣就用了隐秘式镶嵌，匣子里面的黄金记事本、药丸盒的表面也都用了红宝石隐秘式镶嵌。一个小圆时计被安置在口红盒的盒盖处，为了让女主人在补妆时不动声色地看一下时间。

( Zip 项链-手镯，1951年 )

在1925年标志性的巴黎装饰艺术国际博览会上，梵克雅宝的获奖作品“双花别针”已经采用玫瑰的主题。两朵玫瑰花一朵用红宝石制作，花心点缀一枚黄钻；另一朵镶嵌亮钻，带有几何图案的抽象形，刻意制造出不对称、不规则的效果。

从梵克雅宝1922到1939年间的专属设计师瑞尼森·拉卡兹（Rene-Sim Lacaze）的作品和他留下的大量胶彩设计图中，可以清楚地看出他如何奠定和影响了品牌后来的风格。他的设计可以用灵活流畅、利落细致来形容，在线条、平面布局上自由发挥，对花卉造型的偏爱中融合了涡形、曲线、阿拉伯式图案等装饰艺术风格，既有现代的柔美，又有装饰艺术造型的严谨与简洁，这种自然的诗意逐渐变成梵克雅宝的基本特质。

( Chrysanthe?me 胸针，1937 年 )

梵克雅宝每次总是在9月中下旬的巴黎古董双年展上发布它的高级珠宝系列，用上百件珠宝讲述一个与生命欢愉有关的故事。今年的主题是“幸运宫殿”，在巴黎大皇宫的穹顶下，由阿根廷艺术家阿尔弗莱多·阿里亚斯（Alfredo Arias）设计的布景以旺多姆广场的新古典主义建筑立面为起点，结合博尔赫斯的镜像迷宫和梦幻世界的空灵飘渺。一个2米多高的歌仙微闭眼睛缓缓地转动着，指引参观者通往幸运宫殿的方向。她是幸运女神的侍女，她的白色丝缎长袍上缀满幸运的符号。

这里展出的每件首饰都与一个幸运符号有关，来自不同文化和文明的背景故事都在颂扬幸运之力。除了由黄道十二星座组成的系列之外，还有西方的常青藤、独角兽、燕子或者亚洲的龙、乌龟、蝙蝠和盘长结。其中的华彩之作是用一只红宝石立体隐秘式镶嵌的凤凰，停留在涡旋造型的项链中央，垂下一颗14.36克拉的梨形切割钻石。就像1942年的红蓝宝石“天堂鸟”别针，这只涅槃的凤凰鸟维系着人们对一个更美好世界的向往。

( D cor Egyptien 手镯，1924年 )

“每一年我们都用不同的方式讲述同样的故事，从‘仲夏夜之梦’到‘儒勒·凡尔纳的环球旅行’，梵克雅宝的故事归根结底是关于天堂的梦想，一个比现实世界更完美的世界。就像莎士比亚说过的一句话，我们在编织梦想之毯。”梵克雅宝公司总裁邓阁仕（Stanislas de Quercize）在“幸运宫殿”里对我说。

今年的主题是否也意味着在当下的低迷时刻，人们尤其需要更多的幸运和保护？

( Minaudi re百宝匣，1935年 )

“从1906年以来我们已历经多次的战争和危机，但我们总是相信严冬之后就是春天，属于梵克雅宝的季节永远是春天。”邓阁仕回答说。他又一次重复了雅克·雅宝所信奉的一句箴言：“心怀幸运之愿，方能成为幸运之人。”

( 水瓶与双鱼/Auarius & Pisces 水瓶座常以男性手持双耳细颈高罐的形象出现，在“水瓶”胸针中却被梵克雅宝改作仙女的形象。隐秘式镶嵌的星形蓝宝石从微斜的水罐中倾斜而出。根据希腊神话，阿佛洛狄忒和厄洛斯为了逃避大地女神盖亚之子巨神提丰的攻击，变成鱼躲在河中。“双鱼”胸针用钻石表现河中的泡沫，海蓝宝石象征着蔚蓝澄澈的河水。 )（文 / 钟和晏） VCA宫殿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