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年之后再来见你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收到他的消息,是在高雄的时候。台风来时,雨下个不停,我坐在捷运里,刷微博看到人们转他的消息,一眼扫过,我的嘴角还带着笑意,我想他这个莽撞的人肯定又跟大家开玩笑了,玩这么疯回来肯定被骂惨了。然后我的视线停在那条微博的最后几个字,“已确认在事故车辆上”,再也笑不出来。
后来,我花了好长时间,用力地回想我们认识的时候。那是在两年前,我们去麻风病康复村做志愿者的时候。从村里回来后,我们变得熟络起来。那是我们联系最频繁的时期,是的,就像很多人一样,因为好奇而走近,也因为了解而疏远。他曾带我去四处寻觅广州的地道小吃,我也曾略尽地主之谊在他来S城的时候请他吃饭;他曾为了公益组织的问题替我讨公道跟别人几乎翻了脸,我也曾担任“白鸽姐姐热线”为他排解许多感情问题。我还在淼城念书的时候,他一个人坐老远的车从广州跑来找我,鞋子里灌满了雨水,而他只是说要给我送个家里包的粽子。
今年春节的时候,我还在网上告诉他,我有个高中同学说苦苦等了我好几年,老是逼我给他一次机会,好可怕的人啊。他听完我的话,不知道是玩笑还是认真地说了一句,那你会给我一个机会吗?我说,我们是朋友啊。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一直都是朋友,这种关系是不会变的。他说,好的。
很快又到了5月,我又去了藤桥,这次应该是毕业前最后一次去了,以后也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村子。这次见到很多熟悉的老朋友,不过他没来,他去了另一个城市。和别人聊起了他,她们都说他因为我改变了很多,我不知道从前那么自以为是的他,因为我变得没那么自信了吗?我坐在车厢里,看着对面的位置,不是他。我有些恍惚地想起了两年前我们相遇的时候,他坐在我的对面,被我调侃了几句,不满地鼓起了腮帮,嘟囔了几句却没有反驳我,然后我就笑了,他也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阳光是很好的,心情是很明亮的,我们还是年轻的。
我拿起手机发短信给他:“我坐在火车上,想起了两年前在这里认识你,还真是有些感触。”当年的相识,现在回想起来,就像平铺直叙的深夜电台,说来说去还是那几句,可是人们还念念不忘地记着,当时在火车上被玩疯了的同伴拽得胳膊疼、险些要摔倒的时候,你把我拉过来,在旁边坐下,在本子上一笔一画地写下“他只是比较贪玩不要介意”,然后递给我。
可能是因为人在异乡,在台湾的时候,每每想到这事,总有些不真实的感觉,这不是真的吧?他会回来的吧?潜意识里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告诉我,他还活着。从台湾回来的那一天,飞机徐徐降落在香港机场,耳机里还回响着轻柔的音乐,屏幕淡入当地气温29摄氏度,84华氏度。窗外的天空特别蓝,云层缓缓浮动,这是台风过后的好天气,可是我慢慢地低下头哭了。我不敢确定,我走出机舱的这一刻,是不是所有的幻想都要破灭了,我是不是真的永远没法见到他了。
旅行回来的日子,好像所有行程都按下了加速键,马不停蹄地参加毕业典礼,找房子,收拾,搬家,搞卫生,折腾得要命。其间,我回了一趟家里,看到了他从西藏寄来的明信片。景色美得惊人,但同时我有些恨这把人吞没了的江河,在这瞬息万变的大自然面前,人的能力渺小得让人自厌。他在明信片里说:“哎呀,我在想如果一年过后,你会变成怎样呢?一如既往地疯呢,还是会变成‘淑女’?”我有些泣不成声,我要怎么告诉你,一年之后的我会变成什么样,你还能听得见吗?
有人看了他的微博告诉我,好多人不知道他出事了,还在他的微博下面留言。我说,大家都知道,只是大家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相信他有一天会看到这些留言的。旁人都说,他那么狗血,也一定会继续狗血下去的。这是每个人都怀抱着的一丝丝希望。
(后记:2012年6月16日,川藏线通麦天险路段,一辆旅游公司老款丰田霸道上坡遇阻后滑,把一辆在后面排队等候的依维柯中巴车撞向雅鲁藏布江。车上本载有14人,除司机和两位反应快的乘客跳车外,其余11人连车掉入江中,10人死亡,1人失踪。)(文 / 大M) 一年再来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