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中老年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有人说《北京青年》就演员阵容而言简直就是北京中老年,几个加起来都100多岁的男人,动不动就嚷嚷“重走青春路”玩点儿离家出走。纯粹的北京土著青年是不是这么没劲我不知道,北京中老年倒要生动有趣得多。

我们部门唯一的北京土著是位50岁出头的女同志。按照常规,似乎可以叫“阿姨”或者“大妈”了。可她身上散发的精气神、流转的眼波、满面笑容传递的正能量对这两个称谓产生了抵制,于是大家都暧昧模糊地叫“姐”或者“老师”。S老师也很享受,比如我妈有次见到她,评价说“我看你也就40岁吧”,本来困得眼皮打架的她一下子精神抖擞亢奋了一路。

S老师常常说起年轻时候的事儿,高中的时候常常和一个要好的同学以复习之名结伴去老西单吃馄饨——全班就她俩没考上大学,剩下的还好多上清华北大的,所以S老师一直不太好意思参加同学聚会。我们见过的一个她的同学在一大公园做中层管理人员,托了她的关系进公园都没买票,还划了两个小时的船。

作为道地的北京人,S老师每个周末的活动通常是家族聚会以及永不腻味的去郊区游玩。起初我以为是全家一起出游,可她老公是个很宅的人——老在家洗衣做饭陪着老妈,所以她都是和朋友一起出去的。

我从没见过别人有那么多的朋友,每个周末都出去玩,平时常有各种饭局,还老有人排不上队。他们自驾游去钓鱼、去农家乐、去草原、去西安,S老师每次回来都兴奋得手舞足蹈地讲着路上的见闻,然后有点黯然地跟我说:明年我不想上班了,这样出去玩就不用请假了。她本来50岁已经从工厂退休有退休金拿,辞掉一份友情兼职也没什么不可以。可是我们都不愿意她走。她像是这个部门的盐,少了就寡淡无味。或者更具体一点说,就是再没有人在加班的时候邀请我们去家里吃馄饨以及带好吃的酱猪蹄来,也没有人跟司机、楼下保安、邮局送报纸的、收废品的阿姨都熟络地打成一片了。人的这份自在感和亲和力是天生的,这是我一直很羡慕又难以企及的特质。

S老师说起话来有着北京味儿的贫嘴,比如跟她女儿说:将来你就别要孩子了,我可不给你带。可明明对怀孕的女同事关爱有加,更喜欢小孩子。甚至母爱过剩到把一只鸡当宠物养,每天给它买新鲜小白菜做饭,把它捧在手心里睡觉,为它拍摄各种艺术照片——看上去真像一只天鹅。她还逗闷子说,年轻的时候亲戚给介绍对象,是湖南籍北大博士,那时候谁愿意找个外地人啊,本地的又不是找不到。现在回想起来,要是跟了当年那人,说不定现在就在美国了呢。她大伯听了这话毫不客气:那说不定人家还跟你离了呢。

S老师之前养过一条叫花花的狗,但是严重狗毛过敏,大半夜的突然喘不过气来赶着去挂吊瓶。不得已寄养在别人家,只偶尔回来过个周末。花花来之前,S老师就得吃药。“可也不能不让它过周末呀!”也不能阻止它躺到沙发上、床上以及在被窝里吃面条。花花病了,收养的人家没在意,S老师带它去宠物医院打吊瓶,还拿女儿的羽绒服给它盖着。花花也跟个病人似的老实趴着,前腿上挂着吊针。那只鸡越长越大,也成了过敏源,S老师有心送人可一听说别人要把它吃了,就于心不忍,始终也没送出去。

S老师纠结地跟我说:你说我要不要去做个鼻子的手术?这样就不会对鸡屎和狗毛过敏了。可是这样会不会香臭味儿都闻不到了呢?(文 / 闫晗) 中老年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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