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美好的东西坚持到底
作者:宋诗婷( 《恋爱的犀牛》千场纪念演出后,彩蛋嘉宾段奕宏与主创人员合影(左至右: 徐一乔、段奕宏、孟京辉、刘畅、廖一梅、黄湘丽、任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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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的间隙,张念骅接了一个电话,朋友想要两张当晚的演出门票,张念骅无奈地说:“我也没有票,真的要不到……”放下电话,他决定硬着头皮去找郝蕾问问,看看能不能匀两张票。
一张票对男一号来说尚且如此困难,更不用说普通观众了。8月7日至12日,《恋爱的犀牛》(以下简称《犀牛》)在保利剧院举行连续6场的千场纪念演出,演出市场异常火爆,剧场外一票难求。13年前,杨婷怎么也想不到,在当初戏剧市场惨淡的年代里,《犀牛》可以一炮而红,而且一演就是13年,1000场,足迹遍布全世界几十个城市。
一转眼13年过去了,回忆第一版《犀牛》,作为主创之一的杨婷觉得简直可以用“悲壮”来形容。她回忆道:“当时没有排练场地,来来去去换了三个地方,投资人变卦了,孟京辉把房产证都压上了。”那时候,杨婷始终认为话剧就是文化圈里的小众艺术,来看话剧的都是些业内人士,直到能容纳400人的小剧场里挤进了450人,杨婷才意识到这部剧火了。“在那之前,从来没考虑过《犀牛》会不会火的问题,话剧和影视剧不一样,没有任何一个话剧演员指望因为一部话剧火了而功成名就,那太可笑了。”就像杨婷说的,《犀牛》之后她也没有大红大紫,依然奔波于一个又一个话剧舞台,直到近几年开始转行做戏剧导演。
1999年,郭涛饰演的马路在台上对着犀牛图拉喃喃自语,台下的郝蕾觉得他的话在自己身体的某个地方留下了疼痛的感觉。她被廖一梅那些诗一样的台词深深地震撼了,马路和明明的爱情撕扯着郝蕾年轻的心。2003年,命中注定的缘分让郝蕾成了第二版《犀牛》中的明明,她和段奕宏一起重新塑造了一版冷酷、坚定、有力量的《犀牛》。对于郝蕾来说,廖一梅的剧本就像是为她量身订制的,那些勇气和热情是流淌在她身体里的血液。她说:“昨天的演出,我的化妆师一直在后台。演出结束后他对我说,那些台词就是我平时说的话,我不需要演,哪怕躺在台上,我就是明明。”然而,2003年的郝蕾并没有今天这般强大。她说,那时候她还是一个小孩子,没有那么坚定,更没有那么勇敢。无论是表演还是生活,她需要用《犀牛》的那些台词来鼓励自己,给自己打鸡血。她要让自己相信:“上天会厚待那些坚强的、勇敢的、多情的人。”时隔9年,郝蕾重新站在了《犀牛》的舞台上,这一次她没有当年那么深情,更没有那么自怨自艾,9年的时间让她不必再用那些台词坚定自己的信念了。“我已经是那个被上天厚待的人。”郝蕾平静地说。
2003年,郝蕾和段奕宏的《犀牛》触动了文艺青年的敏感神经,那时候张念骅还是一个穷学生,买了最后一排的票挤进剧场看“大咖”的表演。对于“学院派”的张念骅来说,《犀牛》让他感动、惊讶,甚至亢奋。他说,自己从来不知道话剧可以这么玩。《犀牛》让他对话剧有了全新的认识。
2004年,张念骅和蒋雯丽一起演出了《樱桃园》,当时孟京辉就坐在台下。“那部戏每场都有演艺圈里的大腕儿来看,我特别拉得下面子,每场演出结束都拿着自己的册子跑出去找他们签名、合影,我对他们崇拜得要命。”孟京辉被这个大男孩的热情和舞台张力打动了,邀他签约孟京辉工作室,并把《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犀牛》这些最好的戏给了他。那个和他自己一样轴、一样偏执的马路,张念骅一演就是800场,4个春秋。
对于刘畅和黄湘丽来说,马路和明明的角色更难把握。其他演员可以为了避免重复而刻意避开之前版本的《犀牛》,刘畅和黄湘丽却没办法逃避。作为配角的800场演出,已经让张念骅、齐溪版的马路和明明刻在了他们的脑袋里。刘畅说:“这种影响太可怕了,开始的时候我一张口就是念骅的语气和声调,导演和我们自己都觉得这样不行。”为了塑造全新的马路和明明,刘畅和黄湘丽与自己较劲,把自己揉碎了、打烂了,重新粘在一起。
13年,一部话剧把这些演员联系在一起。千场纪念的演出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一场盛大的派对,一路走来的痛苦、成长和回忆都在眼前一幕幕闪过。对于杨婷来说,从第一版《犀牛》起,她的生命就与这部话剧产生了不可分割的联系。十几年来,除了亲自出演,《犀牛》的每一次纪念演出她都在,每一个版本她都看过,每一个重要时刻她都亲眼见证,这是一出刻在她青春里的话剧。
张念骅是个专注的演员,他甚至觉得自己有点笨,同一时间只能做一件事。这一次的演出却有点不一样,他说:“重新走上这个舞台,每一句台词都渗透着800多场的回忆,那些日子在我的脑海里浮现。我本以为这是不对的,但是我驾驭得了这种感受,它反而给我力量和帮助,就像是有一根神经跳出来,凝视着马路,念出的台词有一种不曾有过的质感。”
对于当年刚刚走出校园的刘畅和黄湘丽来说,这5年的演出更像是重新念了一回大学——这是他们和《犀牛》一起成长的5年。800场的演出带着他们走过了几十个城市,碰到过各种各样的状况。观众的哄闹,搭好的舞台突然撤掉,剧场的无线信号被屏蔽,在仅有两束灯光的舞台上演完整场……千场纪念的演出对于他们来说,是一场毕业会演,兴奋、紧张、激动,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郝蕾的再次回归,被廖一梅称作仗义之举。对于一直活在自己世界里的郝蕾来说,她喜欢舞台,不是因为观众,更和掌声无关。她说:“我是一个不喜欢和外界交流的人。话剧的创作模式和演员相对单纯,大家仅仅出于对戏剧的热爱去做这件事。我喜欢回到这样一个单纯的、不需要考虑很多的状态里。这种单纯是可以给我带来感动的。”
一票难求的不仅仅是千场纪念的演出,这些年,无论戏剧市场怎样变化,社会价值观如何动荡,还是有越来越多的人走进剧院欣赏这出话剧,网络上也流传着马路和明明的经典台词,《犀牛》成了“年轻一代的爱情圣经”。如果说,第一版《犀牛》受到追捧是因为它契合了当时年轻人对爱情的理解,那今天的《犀牛》更多地被年轻人当做某种触不到的英雄梦想。他们追捧它,热爱它,因为它触碰到了自己隐藏在心底的一份美好,而这份美好是什么,每个人每个年龄都有不一样的理解。杨婷说:“我年轻的时候,对很多台词不放在心上,因为那个时候我不懂。5年之后,我对其中的某些词开始非常有感触;10年之后,我对另外一些情节又非常敏感。我看最后一版的时候,马路杀死图拉的那段独白让我的心都碎了。直到那一刻,13年之后的我才真正知道这个剧本打动自己的是什么。我想,或许这就是《犀牛》可以演到今天的原因。”
每一次演出结束,张念骅都要说一句:“让我们把所有美好的东西坚持到底。”他希望可以通过舞台给观众力量,无论环境怎样变化,世界多么不堪,每个人都应该坚持最初的那份美好。他也相信,这份美好一定在每个人的心里,我们需要一个机会正视它,让它在尘埃里发出光亮。
或许正是因为这份坚持,无论身边有多少人功成名就,多少人离开舞台走进大荧幕,黄湘丽始终没有离开孟京辉工作室。在她心里,舞台带给她的成就感是其他表演形式比不了的。她说:“现在的状态是最好的,我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生活了,所以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
回忆一起走过的这13年,杨婷觉得《犀牛》带给她的最大的财富就是那些一起奋斗过的朋友。《犀牛》让她和廖一梅、孟京辉、郭涛、郝蕾……所有的主创人员成了一家人,那些共同拥有的时光是最珍贵的。
这些年,从《犀牛》到《柔软》,大家觉得郝蕾越来越仙儿了。她却觉得自己始终没有变过,还是当年那个对人不怀疑、不设防,对喜欢的事物保持观点的郝蕾。如果说有变化,那就是她把当年的那句口号变成了现实——今天的郝蕾的确是一个坚强而勇敢的人。
黄湘丽觉得自己没有郝蕾的境界,但在孟京辉工作室的这几年,她从一个好学生成长为一个好演员。从《犀牛》、《蝴蝶变形记》到《桃色办公室》,孟京辉改变了她对表演的认识和审美,也让她打开内心,接受一个更多元的世界。
二十几岁是一个男孩子人生观、世界观巩固和成熟的关键时期,对这个世界开始认识,却又很模糊。张念骅很庆幸这个时期是在《犀牛》的剧组里度过的,孟京辉导演对美的观点,《犀牛》对人生的态度,会影响他一辈子。
千场纪念之后,刘畅会回到马路的角色上,把《犀牛》继续演下去。他觉得《犀牛》已经不是一部先锋话剧,它是一部经典,可以一直这么演下去。他深情向往地说:“等我老了,谈起曾经主演过《犀牛》,这一定是件特别骄傲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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