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酋长”启示录:抛弃卡扎菲

作者:吴琪

现代“酋长”启示录:抛弃卡扎菲0( 4月14日,利比亚艾季达比耶,反对派武装人员向政府军所在地发射火箭 )

与其把卡扎菲看做一个国家领袖,实际上他更像一个放大版的贝都因传统部落的酋长。卡扎菲对这个世界的所有现存制度都表示不满,否定资本主义,否定社会主义,认为只有他的人民直接执政最好,但是他建立的“民众国”却是个人高度集权的国家,与现代政治制度逆向而行。新政权直到1970年12月才发布了它的一个施政纲领。确切地说,它并没有说明国家的发展方向,其中的主要内容包括驱逐外国军事基地,国家团结,取缔所有政党——所有这些措施都被小心翼翼地和伊斯兰精神挂钩。

在执政的40多年里,卡扎菲一直支配,并乐于不断调整利比亚社会的财富分配。在“黄金10年”,他向民众慷慨解囊。政府在住房、医疗卫生以及教育等公共领域的投资大大增加。但是随着卡扎菲家族和相关部落的权力建构,利比亚的政治制度越来越成为经济社会发展的牢笼,家族和小利益集团成为石油财富的最大受益者。卡扎菲被本国民众抛弃,正是他用原始办法管理现代国家的后果。

物价上涨、失业率攀升、贫富差距加大,这些困扰着突尼斯、埃及、利比亚等国家的难题,被阿拉伯世界谙熟互联网、要求和世界其他大部分地区一样享有基本民主权利的年轻一代,演变成了一系列中东变局。卡扎菲的垮台将标志着阿拉伯世界在位时间最久的统治者的倒台,虽然他曾在长年与美国的对抗中巧妙地周旋于各种国际势力,利用利比亚优质独特的石油资源获得谈判砝码。

阿拉伯世界由内而发的变革,被普遍看做自20世纪50年代阿拉伯民族运动以来,这一地区最具深远影响的一场变化。西方认为,中东各国要求政府对人民负责的强大呼声,正在重塑地缘政治格局。对本土自由的渴望,胜过了对西方的敌意。

对于是否要对利比亚进行军事干涉,欧美国家曾有着不同的利益推敲。德国前外长、曾任驻美国和英国大使的沃夫冈·伊辛格告诉本刊:正是先前发生在埃及和突尼斯的和平的政权更迭,让欧洲人都抱定了一个信念——和平变革是顺应时代的。卡扎菲宣称要在班加西屠城,在这个时候显得异常不合时宜。尽管有巨大的商业利益,危机决策时刻,欧洲领导人都怕自己违背了时代的潮流。欧洲国家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情绪发泄的出口。萨科齐决意让法国扮演急先锋的角色,既有与卡扎菲个人的间隙,也在为他明年参加的总统选举造势。

美国原本认为自己在利比亚的利益是中东北非地区中最少的,对进行军事干涉犹豫不决。在克林顿政府中任职、因未能制止卢旺达大屠杀而无法摆脱罪恶感的苏珊·莱斯,哈佛大学专门研究人权问题的年轻左派教授兼记者萨曼莎·鲍尔,在这个时刻发挥了关键的推动作用。另外,与当年美国把“洛克比空难”的罪责归于利比亚一样,“干涉利比亚看起来是个又快又轻松的军事行动,与干涉其他的中东国家,比如叙利亚相比,政治风险要小得多”。

对欧洲人而言,欧盟的5亿人口与北非地区1.7亿人比邻而居。“这些人自西向东,从摩洛哥阿加迪尔一直到埃及的塞得港,就在欧洲的门口,憧憬着繁荣和民主。”利比亚既可以成为他们打开北非之门的钥匙,又有可能成为带来难民、宗教极端分子的不安全通道。美国既要表现出对民主自由等价值观的“支持”,又不希望真正卷入利比亚重建的泥沼。在利比亚民众起义之前,西方的利益已经在利比亚得到了充足的保证,例如利比亚最大的油田和潜在气罐的勘探都掌握在西方石油集团的手里。但是在西方人认为更为牢固的埃及穆巴拉克政权迅速倒台后,为了及时表现出自己站在“历史正确一方”的强烈意愿,对中东民众呼吁的顺应,并埋葬与突尼斯、利比亚等旧政权合作的尴尬记录,抛弃比穆巴拉克政权重要性更小的卡扎菲,实在不是个为难的抉择。

随着利比亚战事谜底不再,人们或许才意识到利比亚正走上一段后果难料的漫漫长路。推翻卡扎菲的统治成为各股力量合力的目标。但是在军事破坏之后,利比亚这样一个北非国家如何重建,才是变革能否变得具有意义的核心价值所在。对于一个所谓新崛起的中东,欧洲和美国又开始担心他们在失去曾经合作的“老朋友”之后,会不会面临一个更加不确定的、让自己的经济和安全利益可能受到威胁的陌生政体……■(文 / 吴琪) 抛弃卡扎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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