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若英:否定一个曾经很爱的人,其实是在否定自己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刘若英 )
上次见到刘若英的时候,还是6年前,她来北京排演《半生缘》,穿一身运动服,眼珠骨碌碌地很伶俐。那是她事业最得意的时候,拍了《天下无贼》,她自己原著的两段故事分别变成了电影《20、30、40》和《生日快乐》。在舞台上,她却是命运多舛,靠一点点骨气支撑明天的曼桢。这个话剧她在台北、香港已经演了3年,每一场的末尾都是一段长达10多分钟的独白,幽幽的追光打得凄清,动情的独白自然包含了那句貌似平静实则汹涌的:“世钧,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台上的刘若英比台下忧伤。
当时她刚演完《她从海上来》,与张爱玲这个角色共同生活了很久。这个戏集合了一群张迷,编剧王蕙玲和演胡兰成的男主角赵文瑄都魔怔了,许久拔不出来。赵文瑄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曾说:他准备在晚年卖掉十几所产业,只余一间小房子,像张爱玲一样独自死去。而女主角刘若英,她应该和张爱玲的心更接近吧!
导演林奕华比较起刘若英和张爱玲的差别时说:“她们相似的地方是,俗世看待她们有贵族的身份,有家世的背景(刘若英的祖父刘咏尧系黄埔一期学员,国民党陆军上将),但是‘奶茶’(指刘若英)也比张爱玲幸运很多。首先,她不害怕经验,也就不怕受伤。而张爱玲就怕受伤,没有办法再豁出去,把自己藏起来,世界就越来越小。但是‘奶茶’不会这样。前两天在机场,她的助理不在,我就问她拿这么多行李可以吗?她说,没关系啊,一个人跑路跑惯了。张爱玲的势利帮助她在创作上很敏感,但是她的包容都放在小说里了,她不能在生活中做到那么包容。”
如果说刘若英与张爱玲有相似的地方,骨子里的悲观不能不提,她很喜欢的作家董桥是《苹果日报》主笔,特别写信邀约她为该报副刊写专栏。她看到林奕华转来的约稿信,一面激动地浑身发热,一面反省地想:“别人看来是红色的东西,在我眼里可能成了灰色。”
于是她慎而重之地开始了两周一篇的专栏作家生涯。
( 话剧《红娘的异想世界之在西厢》海报 )
喜欢舞文弄墨的女明星不少,但这么高频率的并不多。林青霞在《明报周刊》开有专栏,郑秀文、梁咏琪也爱写,在林奕华看来,香港女演员真性情,直抒胸臆,台湾女演员的文学造诣要更好一些。事实上,刘若英的师傅陈升就曾经赞她是台湾读书最多的明星,不仅仅在女明星中。
林奕华第一次见到刘若英是在张艾嘉的生日饭局,张艾嘉把刘若英推荐给他,他对她的第一印象是“非常瘦,很白很白”。第一天彩排没有拿剧本,他俩坐而论道,从下午14点聊到晚上22点,从此成为朋友。
( 电影《生日快乐》剧照 )
林奕华一有突发奇想,就会给刘若英打电话,那些想法的确很有趣。琼瑶的小说从未搬上过舞台,他想改编《海鸥飞处彩云飞》,排一个现代版的“茶花女”,或是类似查小欣这样的八卦女王,他都想找刘若英来演。他的点子太多,让刘若英无从选择。最终林奕华想到刘若英有一项能力:没有交集的单身男女,如果都是她的朋友,她能预测到哪些人之间可能产生火花。通常别人央求她,她很少说“不”,而是会认真地想解决方法。大家一起出去玩儿,对孤单的人她会试着去安慰,这种安慰方式就是撮合。而自己不开心的时候,她会和周迅相互倾诉:“我们俩都是没事不联络,但有事的话肯定第一个告诉对方。大部分时候都是不开心了才会想到彼此,我觉得这样才是真正的朋友。”
林奕华认为她是个有侠气的人,这让他想到“红娘”。
( 话剧《红娘的异想世界之在西厢》主创人员。左起:导演林奕华、男主角王耀庆、女主角刘若英 )
《莺莺传》的主角当然是崔莺莺,直到元杂剧把它改编成一出喜剧,红娘这个负责调动喜感的人物才加了进来。在新剧《在西厢》中,背景放在现代都市,红娘变成了张生的女秘书,四处留情的老板张生需要寻找到一个可靠的归宿,城中名媛崔莺莺正合他的要求。暗恋张生的红娘开始为了心上人的终身大事奔波。有了当下时态,就可以把以上林奕华的狂想全部加进去,再融入近期的社会焦点话题。总之,刘若英在新剧中摆脱了苦情,回到她“结婚狂”的老路子。
除了皮肤晒黑了一些,近几年在影视上似乎处于蛰伏的刘若英心境其实有很大的变化,用林奕华的话说:“现在的她跟6年前不一样,对很多事情都想得很通透了。很多以前执著的事情,她会觉得放手也可能是一种很大的学问。”
与其他女演员不同的是,刘若英经常思考,往往在问题发生前她已经想到了很多层面,而她看待事物的幅度又相对宽阔,林奕华一直很遗憾她没有机会演绎黄蓉。“如果我很早拍电影的话,我觉得她应该演黄蓉,我看得到她身上有黄蓉的气质。黄蓉是凭天分的,她在武功上面就是聪明占了很大因素。跟‘奶茶’合作或者做朋友,聊天是很愉快的,她有很多想法。”每当产生一个新点子,林奕华就能看到刘若英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在电影《征婚启事》里,有一句台词也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对手戏的男演员说她有一双小孩子一样好奇的眼睛。戏中不停地为摆脱困境而征见相亲对象的女医师,也是刘若英认为最贴近她本人的角色。“那时我才20多岁,根本没想到今天,这些歌啊、电影啊可能把我塑造成这个形象了吧。事实上,我是一个快乐的人。”
人生的不快乐大多被她掩埋了,因为从小父母纰离,她和父母的交流也比常人要少。有一次她突然跟父亲抱怨:“我不快乐!”父亲默默地走开了。第二天一大早,父亲去了一家香火很旺的寺庙求了支签,祝祷的内容就是希望女儿可以快乐。
由于敢于自嘲,刘若英经常成为周围工作人员开玩笑的对象,从生活琐事到外形。小S回忆过,某次她与刘若英、林志玲聚在一个场合,女人们见面纷纷抱怨自己“胖了”,这个胖自然是娇嗔的,意料之中别人会回应“你一点都不胖”,只有刘若英揪起自己不算薄的一块肚腩让她们看,几个女人默然,客气话哽在喉间。“如果我真的瘦了,但是别人说我胖了,我会很难过。如果我确实胖了,我会觉得很好笑,因为胖是事实嘛。凡是事实,我都不会生气。”
能让她真正发火的是坊间每每提起她和陈升之间的暧昧情愫。几年前有一期综艺节目“桃色蛋白质”请来陈升做主持人,当刘若英把自己的新专辑送给师傅时,陈升拒绝了。他说:我们精心做的音乐不是那么随便送人的。一句话就让刘若英泪崩了,从头哭到尾。这期节目更是坐实了某些传闻,认为刘、陈之间有某种知己式的情感。对于这次事件的前因后果,刘若英解释过很多次,她这几年也很少见到陈升。不过,也许人们出于对第四类情感的好奇与向往,这段暧昧故事一直缠在她的身边挥之不去。“其实我已经解释很多次了,我们已经几年没见面了,当时我给他碟又没收,那个心情其实是很复杂的。比如你很久没看到你的爸爸,再相逢的时候突然之间百感交集。只能说我很傻,克制不了在一个节目里爆发情绪。不止我一个人哭,很多人听完他说话都哭啊。”
这次来北京有网站瞎编说她秘密来京,助手追着记者删照片。错误的报道并不会超越刘若英的底线,但对他人尤其是师傅的不尊敬让她崩溃。由于一直以单身状态出现,她的名字总要和几位男合作者联系在一起,她的另一位师傅张艾嘉还在演唱会上乱拿这些男人的名字开玩笑,如早期的黄磊、中期的古天乐。
刘若英不介意,因为那几人那时均是未婚身份,只是绯闻而已,但蔓延到已婚的陈升,就是丑闻了。虽然陈升自己无所谓,刘若英还是有不敬的歉意,她和陈升的太太关系很好,只是局外人并不知道。
三联生活周刊:你这几年一直为了腿伤在休息,休息期间的生活状态是怎样的?
刘若英:真的像上班一样,我早上8点多起来,在家里做复健,然后10点再去医院做复健,做到下午14点的样子,再去做按摩,一直到五六点才结束。持续了有一年的时间吧。
三联生活周刊:这种状态里不会有着急的心情吗,想出来做点什么事?
刘若英:不会。反而是快要开始工作的时候就开始发愁,确实很喜欢当时很放松的生活状态。我觉得自己进入这个行业十分幸运的是,我从来没有着急过。我总觉得会有适合的东西来找我,如果不是很适合的事情硬要去做,结果也不会好。
三联生活周刊:在你刚出道时,为了《少女小渔》的“脱”还是“不脱”的问题,和导演张艾嘉冷战了3天,结果她反而签下了你,因为她觉得你是有所为而有所不为的人,如果有一枚像《色·戒》那么大的果子摆在你面前,你会怎样选择呢?
刘若英:我觉得不会想这是一部多么大的电影,我会考虑是否能够深入这个角色。但我觉得如果我拍的话,会变成“恐怖片”吧。一脱,大家就“哇”……
三联生活周刊:你不能战胜的是你自己,还是周围人的眼光?
刘若英:不是。当时没人教导我应不应该做这个事情,是我自己觉得不舒服。所以我会想象,当时如果我要嫁人,而我拍这些,老公因为这些不娶我了,可能对我来说损失太大了。不能因为一部电影,就拿我的一辈子去做赌注。当时的确是这样想的,但是现在可能想法会不一样。
三联生活周刊:你骨子里还是一个很保守的人吧?
刘若英:我应该是很冲突的一个人,骨子里很传统,但常常会做一些反传统或者突破传统的事情。
三联生活周刊:但还是会给自己设置边界?
刘若英:其实不是我刻意给自己设边界,而是你往前走着走着,觉得不舒服了,就会往回走。
三联生活周刊:林奕华导演说你过去比较执著,现在学会放下,放下的是什么?
刘若英:我举个例子,以前的话如果第二天要拍戏,前一天我几乎都不出门,我觉得自己应该在家里运动,保持非常好的状态。不管那天我做了什么,看场电影,吃顿饭,好像都是为了第二天的那个角色。但是这几年,我越来越觉得要为自己活,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比如说我第二天要早起,但是前一天很想跟朋友聚会到比较晚,以前是不可能的,但现在我会接受第二天有黑眼圈、状态不好。我会接受这样的自己,而不会生气。以前我上台唱歌忘词,下台之后肯定会很生气,那一定要做到下一次不忘词,生气的症状才能消失。但是我现在上台忘词的话,常常会笑出来。我后来就发现,是因为我越来越轻松了。如果我轻松的话,旁边的人也会很轻松。对于作为演员的我来说,好像突破了一条界线一样。当你放轻松的时候,就会接受很多事情,而不会局限在自己的世界里。所以有句话说,如果是一个人在转的话,你的世界就是这么小,可是当你愿意往前走的时候,世界也在不断扩大。
三联生活周刊:如果现在让你放下所有的工作,离开娱乐圈呢?
刘若英:绝对可以做到,我一直都很希望能够那样生活。我很喜欢我的工作,我很幸运找到了自己很喜欢的工作,而且在这里面得到了很大的满足感。但是工作不应该是我人生中唯一的事情,我应该要有其他的生活。比如我喜欢油画,喜欢旅游,喜欢逛家具店,特别喜欢捯饬家里的各种摆设,远远胜过逛衣服店,这些都是我的兴趣所在。我想象和好朋友住得很近,走路就可以到他们家,每天到不同的人家里去吃饭。我现在也会恨不得自己马上到60岁,我会是一个开心的老太太。
三联生活周刊:这么多年来,“剩女”标签牢牢贴在你身上,这仅仅是一种商业考量,还是有别的原因?你会反感这样的称号吗?
刘若英:这都是你们给我的,不是我自己给的。称号只是一个代名词,是刘若英的某一个部分,我倒不会反感。不过老拿“剩女”之类来炒作,不烦吗?
三联生活周刊:是从什么时候起,你被贴上了这个标签的?
刘若英:其实,好像也就这几年的事情。但那时候还很年轻,不应该是大龄女。所以现在开始,你们不要那样写,要写我是身材姣好的……
三联生活周刊:你开了专栏,但我觉得可能明星写专栏或者微博都要特别小心,有些观点不能随便表露的。
刘若英:对。但是我还是尽可能诚实。我在写作上面做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诚实。
三联生活周刊:诚实就意味着要有观点,就会得罪人,例如现在微博上吵得很热的吕丽萍夫妇反对同性恋。
刘若英:我看到的时候,已经吵得沸沸扬扬了,我不需要再说了。我是支持同性恋的,我觉得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生活的方式。
三联生活周刊:对于传言你是拉拉的事,我很好奇。
刘若英:可能我气质里有男生的部分,又有很多女性的好朋友。如果我有很多男性朋友,就会被人说……之类的,有很多女性朋友就会被怀疑是同性恋。所以,这传闻是怎么来的,我也不知道。但是“女同恋”票选性幻想对象,我好像是第一名。我觉得这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因为女生被男生喜欢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是如果能被很多女生喜欢,就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代表你很有“杀伤力”啊。
三联生活周刊:你曾经说过,你有一段巨大的爱情,等老了之后,要拿出来和大家分享?
刘若英:这是因为记者老问陈升的事,我才说的。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爱情是巨大的。以前我们拍电影,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爱情和故事是独特的,的确有属于自己的,但是爱情简单说来,终究就是一种不可抵挡的情感。
三联生活周刊:有没有曾经的刻骨铭心,再过几年后觉得不理解当初会那么傻?
刘若英:我当时刻骨铭心的话,再过很久还是那样。我从来不会回想感慨那时候怎么那么傻,我很感激那时候的自己。人有时候傻乎乎地去做一件事情,是一种很单纯的行为,我很珍惜我遇到的所有。
三联生活周刊:如果分手了,哪怕是不太愉快的分手之后还能做朋友吗?
刘若英:如果不是恶意的背叛,还是可以做朋友的。世界上这么多人,两个人可以谈恋爱,那就说明各自看到对方身上的优点,吸引着自己。为什么要在之后就全盘否认呢?你有时候去否定一个你曾经很爱的人,其实是在否定自己。我这句话讲得真好。
三联生活周刊:我之前看“国光帮帮忙”的时候,他们都说你是一个聪明的女人,聪明得让男人都害怕了。
刘若英:其实你们都中台湾电视的毒欸。“国光帮帮忙”根本就是一个不可信赖的节目,那三个主持人基本都是胡说八道。他们跟我都很熟,所以不要把它太当回事。你看有一集讲大陆的,很多解答都是错的,不要太严肃。■
(实习记者王沈洁对本文亦有贡献)
(文 / 孟静) 自己曾经其实一个刘若英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