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狗情未了
作者:马凌《阿弗小传》
2007年,英国女教授莫琳·亚当斯(Maureen Adams)发表《蓬发缪斯:给予弗吉尼亚·伍尔夫、艾米丽·狄更森、伊丽莎白·巴蕾特·勃朗宁、伊迪丝·沃顿、艾米丽·勃朗特以灵感的狗》(Shaggy Muses:The Dogs Who Inspired Virginia Woolf,Emily Dickinson,Elizabeth Barrett Browning,Edith Wharton,and Emily Bronte),将英美系著名女作家与狗的故事一一历数,既妙趣横生又情真意切。自然,莫琳自己也是资深狗迷,她与她的两只狗的合影,在亚马逊网站的“作者介绍”一栏里分外醒目。
《蓬发缪斯》的初版封面,用了一张照片,是英国女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和她的宠物狗“平卡”(Pinka)在自家花园里。值得注意的是,就是这个平卡,出现于1933年《阿弗小传》(Flush: A Biography)的封面上,以“代言”传主弗拉西——弗拉西是另一位英国女作家勃朗宁夫人的爱犬。从种属上说,平卡与阿弗都是猎鹬犬(Spaniel,意为西班牙猎犬),有相似的性格特征和行为方式,而同种的狗拉近了同类的狗主人。伍尔夫通过《阿弗小传》写勃朗宁夫人与弗拉西的故事,既是女作家对女作家的委婉致意,又何尝没有狗迷对狗迷的惺惺相惜。
《阿弗小传》是伍尔夫作品中的一个异数,完全不同于她那些严肃的现代主义意识流小说,写得诙谐生动,浅显易懂。《阿弗小传》也是文学史上的一个另类,为狗立传,人眼看狗、狗眼看人,角度特别,令人拍案叫绝。《阿弗小传》更是狗迷们的心头所好,以狗为媒,读者得以分享两位女作家与狗的深情厚谊,时而含笑、时而带泪,永远有所会心。
弗吉尼亚·伍尔夫(Virginia Woolf,1882~1941),婚前名弗吉尼亚·史蒂芬(Virginia Stephen),出生于一个复杂的中产阶级家庭。她的祖父葬于著名的“诗人之角”,她的父亲莱斯利·史蒂芬(Leslie Stephen)爵士是当时知名的编辑、评论家和传记作者。斯蒂芬爵士在文学圈交游广阔,他邻近海德公园的家是文人墨客聚集的地方,托马斯·哈代、乔治·梅瑞迪斯、亨利·詹姆斯,还有美国大使詹姆斯·洛威尔等俱为座上宾,后者还是弗吉尼亚的教父。在这样的氛围下成长,弗吉尼亚自幼便表现出对文学的兴趣,她5岁可以写信,少年时充分利用了父亲那收藏丰富的家庭图书馆。不过由于父亲的执拗,所有的兄弟皆可以上学,但是弗吉尼亚和姐妹们只能在家中接受教育。
弗吉尼亚从父亲那里继承了才具,从母亲那里继承了美貌,可惜的是,她同时也继承了家族中遗传的疯癫。很多人认为,成为伍尔夫夫人是弗吉尼亚毕生最明智的决定。的确,伦纳德·伍尔夫欣赏弗吉尼亚的才情与智慧,对妻子厌恶性行为、不愿生育、将自己密闭在房间里写作的生活方式极为宽容,二人相敬如宾地生活了29年。尤为重要的是,为了满足妻子的爱好与出版需求,伦纳德于1917年创办了霍加斯出版社(The Hogarth Press),这个出版社不仅是夫妻二人的收入来源,而且因出版凯瑟琳·曼斯菲尔德、爱·摩·福斯特、艾略特和弗洛伊德等人的作品,而与弗吉尼亚姐妹创办的布卢姆斯伯里集团(Bloomsbury Group)共享“现代主义文学摇篮”的盛誉。
伦纳德·伍尔夫带着平卡在别墅“僧舍”
霍加斯出版社的社标是一个狗头。这很可能是弗吉尼亚的姐姐、万尼莎·贝尔(Vanessa Bell)的设计。万尼莎自幼便有美术方面的才华,又曾在大学进修绘画,曾为多本霍加斯出版物设计封面和插图。不过,社标上的这只狗并非长耳垂毛狗,也许不是平卡。猎鹬犬平卡于1926年来到弗吉尼亚身边,它是一个不同寻常的礼物。送礼的是维塔·萨克维尔-韦斯特(Vita Sackville-West,1892~1962),贵族后裔,颇有影响的小说家、诗人、园艺家,也是弗吉尼亚的同性恋伙伴。1922年,二人结识,弗吉尼亚发现自己想念这个“不可思议的女人”,想念她那“情绪变幻的贵族社会的容貌,在一顶黑色帽子下放射着光辉的脸庞”。维塔经常以一身男装陪弗吉尼亚四处玩乐,化名“朱利安”,她们的热恋持续了三年多。在1926年,霍加斯出版社出版了维塔的长诗《土地》(The Land),该作品获得当年的文学大奖,但彼时,维塔对弗吉尼亚的爱情火焰已经委顿,这只小狗可能具有安抚之意。1928年,霍加斯出版社出版了弗吉尼亚以维塔为原型创作的传记小说《奥兰多》(Orlando),这个雌雄同体的同名主人公成为同性恋文学的经典形象。多年后,深谙母亲情史的维塔的儿子尼格尔·尼克尔森(Nigel Nicolson)称此书为“世界上最长、最动人的情书”。
维塔本人也是个狗迷,在目前能看到的老照片中,她身边大多有狗相伴。2001年出版的《维塔·萨克维尔-韦斯特与弗吉尼亚·伍尔夫通信集》(The Letters of Vita Sackville-West to Virginia Woolf)第二版,包含有500封二人的往来书信,信中经常提到平卡。此书封面上的照片是维塔与弗吉尼亚带着平卡与另一条猎鹬犬在草地上闲坐。照片由伦纳德·伍尔夫拍摄,地点是伍尔夫夫妇在苏塞克斯的别墅“僧舍”(Monk's House),时间恰是1933年,也就是弗吉尼亚发表《阿弗小传》的那一年。
维塔(右)与弗吉尼亚带着平卡与另一条猎鹬犬游玩
维塔将猎鹬犬送给弗吉尼亚的时候,给狗取名“芳妮”(Fanny),后来是弗吉尼亚的朋友、美国文学批评家莱昂内尔·特里林(Lionel Trilling,1905~1975)建议更名为更加中性化的“平卡”。平卡在弗吉尼亚的生活里有特殊的位置,她和伦纳德是无性婚姻,二人没有子女,而且在她创作时,她的“一间自己的屋子”连伦纳德都不得进入,可是平卡却与她形影不离。正是对平卡习性的了解以及对狗的忠诚的感动,她得以在《阿弗小传》中深入一只狗的心灵世界。在《阿弗小传》的写作过程中,弗吉尼亚非常愉快,每每谈到它都要“笑出声来”。一开始,此书被当做一本“圣诞书”来设计,最终成了霍加斯出版社一本精致的作品。姐姐万尼莎为本书画了4幅插图,平卡的小照也出现于书封上,在某种程度上,此书乃是“家庭制造”。
伊丽莎白·巴蕾特·勃朗宁(Elizabeth Barrett Browning,1806~1861),英国维多利亚时代著名女诗人。她出生于一个富裕的家庭,是12个孩子中的老大。祖上殖民牙买加,广有田产和财帛。在她3岁时,父亲买下一个500英亩的大庄园“幸福终点”(Hope End),伊丽莎白在那里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她在家中接受教育,与弟弟一起受教于家庭教师,学习希腊文、希伯来文、哲学、历史和古典名著。她很早就彰显才华,6岁开始写诗,14岁父亲为她出版了第一本诗集。不幸的是,15岁那年骑马摔伤脊椎,从此困于床榻。20岁左右又罹患肺疾,不得不服用吗啡,因此更加敏感和脆弱。即便如此,她仍以极大的毅力和热情从事翻译与创作,在文学界渐有声名。
弗吉尼亚·伍尔夫在英国洛德梅尔的隐士宅院
由于父亲经营失败,一家人不得不卖掉“幸福终点”,在换了两次住所后,于1837年搬入伦敦温坡街(Wimpole Street)50号。第二年,伊丽莎白不顾父亲的劝阻,前往德文郡海边小城托凯(Torquay)疗养,她最钟爱的弟弟爱德华与她同行。1840年,爱德华因船难在托凯溺水而亡,伊丽莎白满心负疚,回到温坡街后隐居于后厢房一间小屋里,精神濒临崩溃。此时幸亏密友、女作家玛丽·罗塞尔·米特福德(Mary Russell Mitford,1787~1855)送给她小狗阿弗,伴她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
1844年,伊丽莎白出版两卷本诗集,大获成功,名满英伦。当此之际,一个没有名声、又比她小6岁的青年诗人罗伯特·勃朗宁(Robert Browning,1812~1889)给她写信,两人从友谊出发,迅即抵达爱情。经过几次请求,伊丽莎白总算允诺见面。1845年5月,勃朗宁到温坡街探望了伊丽莎白,第三天,他向她求婚。考虑到自己已经39岁,又是病弱之身,伊丽莎白回绝了勃朗宁。但是每天,勃朗宁的书信与玫瑰还是源源而来。爱情制造了奇迹,伊丽莎白竟然可以起床走到会客室,并步入公园。也是在那一段时期里,她写下了献给勃朗宁的情诗——《葡萄牙人十四行诗集》。由于专断的父亲不同意这桩婚事,1846年9月12日,伊丽莎白在女仆威尔逊的帮助下走出家门,在附近的教堂与勃朗宁秘密结婚。一星期后,她带着诗稿、弗拉西和威尔逊离家出走,与勃朗宁前往欧洲大陆,途经巴黎、马赛、热那亚、比萨,最终于1847年定居佛罗伦萨。
英国女作家勃朗宁夫人
在意大利的数年,伊丽莎白·勃朗宁焕发了青春与活力,病弱之象一扫而空,她与夫君经常登临山水、寻访古迹。1849年,幸福的夫妻有了儿子小罗伯特,绰号“贝尼”(Pen)。1851年,一家人回到英国,试图与伊丽莎白的父亲修好,但是老人极为执拗,不仅剥夺了女儿的继承权,而且至死不肯与女儿见面。伊丽莎白只能偷偷回到家里看一眼旧居,父亲的不肯原谅给她留下了永远的痛楚与遗憾。幸运的是,勃朗宁夫妇一起度过了15年幸福的婚姻生活,1861年6月,伊丽莎白在勃朗宁的臂弯间去世。
弗吉尼亚创作《阿弗小传》的动机,大约要追溯到1930年。她观看了鲁道夫·贝希(Rudolf Besier)的戏剧《温坡街的巴蕾特》(The Barretts of Wimpole Street),从此开始重新阅读勃朗宁夫人的诗歌与书信。1931年,弗吉尼亚发表了两篇相关评论文章,最后合二为一出现在《普通读者》第二辑里,定名为《奥罗拉·李》。
弗吉尼亚
“勃朗宁夫妇的肉身如今大出其名,可能远远超出他们在精神领域的成就。对于时俗的这种嘲弄,勃朗宁们大概也会会心哂笑吧。一对狂热的情人,一个满头鬈发、一个两颊胡须,他们遭受压制,充满叛逆精神,最终私奔——这就是千千万万从来不曾读过他们诗作的人所了解、所热衷的勃朗宁夫妇。由于我们有撰写回忆录、出版信札、拍摄照片等现代风习,作家们如今以肉体形式存在着,而不是像过去只生存在词句中——如今人们凭借帽子,而不是像过去那样只通过诗来辨认他们。于是勃朗宁夫妇成了那些生动活跃、名声显赫的作家中最引人注意的两位。摄影的艺术到底给文学的艺术带来了多大伤害还有待估量。当人们可以读到有关某一诗人的书时,他们还肯读多少诗人自己的作品,这是应该向传记家提出的问题。”
弗吉尼亚写过一篇题为《传记文学的艺术》的文章,表露了她对传记文学的基本看法。在她看来,“传记一定要以事实为基础,这是传记为自己强加的条件”。“通过给我们讲述真实故事,把不重要的细节逐一筛选出去,将整篇作品加以规划,使我们看到其概貌,传记作家比任何诗人和小说家(除了最优秀的以外)都更能激发人们的想象力。”最有助于我们理解《阿弗小传》的可能是这一段:
维塔
既然过去许多不为人知的事都已广为流传,必然就会出现这样的问题:是不是只有大人物的生命历程才值得传写。失败者和成功者,名不见经传的和声名赫赫的——难道一个曾经生活过并留下一小段生命轨迹的人,就不值得书写吗?——什么是伟大,什么是渺小?作者必须更新我们心中关于优点的标准,树立令人仰慕的新英雄形象。
有可能正是这个“为渺小者立传”的想法,催生了《阿弗小传》这部奇特之书。它开始于阿弗的出生,结束于阿弗的死亡,是一部不折不扣的以狗为中心的传记。尽管因为阿弗是勃朗宁夫人的宠物,因此写阿弗也就势必要涉及勃朗宁夫人的部分生平——“我们全都知道那位斜倚病榻的巴蕾特小姐,知道她如何在一个早晨逃离了温坡街的黑暗的家,又怎样在街道拐角处的教堂里和健康、幸福、自由以及罗伯特·勃朗宁相会了”——写耳熟能详的勃朗宁夫人的爱情故事并非此书的目的,书中也没有一个字提到勃朗宁夫人的作品,所以它绝非一般意义上的“人物传记”。
为狗立传并不比为人立传简单。持守“传记写作要以事实为依据”的准则,弗吉尼亚投入了很多精力查阅资料。她不仅找到了勃朗宁夫人两首有关阿弗的诗作,《给弗拉西,我的狗》(To Flush,My Dog)和《弗拉西,或者芳努斯》(Flush,or Faunus),也找到了勃朗宁夫人写给勃朗宁先生、姊妹和友人的全部书信,又找了欧尔写的《勃朗宁传》,甚至还对19世纪40年代的伦敦城市状况做了一些资料方面的考察。换言之,弗吉尼亚为阿弗写传的大量资料,均源自可靠的文字记载,这使书的副标题“一个传记”显得名副其实。
勃朗宁夫人在写给勃朗宁先生和亲戚友人的信中,时常提及阿弗。而且,作为一个敏感的作家兼爱狗人士,勃朗宁夫人描述了很多传神的细节,比如阿弗对勃朗宁先生醋意大发,试图咬勃朗宁先生,勃朗宁夫人当晚处罚了它然后又表示原谅,在信中她这样写道:“最后我说:‘阿弗,如果你是好的,就过来说声对不起。’听到这话,他冲过房间,全身颤抖着,先是亲了亲我一只手,又亲了另一只,并把爪子伸过来让我摇,他看着我的脸,那种探询的眼神你要是看到了,也会像我一样原谅他的。”阿弗第二次试图咬勃朗宁先生,结果被女仆痛打一顿,勃朗宁夫人写道:“他于是躺在我脚下的地上……从眉毛下面往上瞥我。”这样栩栩如生的细节自会博得读者的会心微笑,所以,弗吉尼亚把精彩部分原汁原味地保留了下来,巧妙地穿插进行文之中。
勃朗宁夫人流传最广的形象来自于一张有着满头卷发的照片,而这卷发给弗吉尼亚留下了深刻印象。显然,她发现了勃朗宁夫人与阿弗在相貌上的相似,从勃朗宁夫人的书信中,她挖掘出这一段:“为阿弗画了一幅简洁传神的肖像,搞笑的是,画得很像我自己。它没能成为我的画像的完美替代品,只是因为它比我更重要。”或许正是这样的“发现”,促使弗吉尼亚完成了这样一部书。谁知道呢?
为了写好贫民窟的环境,弗吉尼亚专门查找史料,她援引了托马斯·比姆斯爵士的著作《伦敦贫民窟》。读者不难发现,这一部分恰与第一章中描述的“温坡街”——伦敦最庄严、最肃穆的街道——形成对照。在某种意义上,弗吉尼亚的这种写法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19世纪伦敦的社会分化和阶级对立。早在1931年,受《好管家》杂志的邀请,弗吉尼亚创作了有关伦敦街景和城市生活的6篇散文,后来结集为《伦敦风景》。弗吉尼亚在《阿弗小传》中所描绘的温坡街、摄政公园、白教堂,乃至意大利佛罗伦萨,都具有与《伦敦风景》一脉相承的细腻、洞察力与微温的讽刺,在她的时代里几乎只有本雅明的城市场景描写可以媲美。这些场景的存在,使《阿弗小传》不仅仅是一个“狗故事”,而具有更广阔的维度。
此外,通过《阿弗小传》,弗吉尼亚也嘲讽了英国的“养狗俱乐部法则”。英国人固然爱狗,但是英国人将泾渭分明的等级秩序折射到狗的谱系中,使狗也分成三六九等。“以那威严的身躯为证,猎鹬犬的优缺美丑处罗列分明。譬如,浅淡的眼睛,是不太讨人喜欢的,蜷曲的耳朵就有些糟糕,而天生的淡色鼻子和顶毛就更是要命。猎鹬犬的优美之处也同样有清楚的界定。它的脑袋必须是平滑的,从唇吻向上,没有太过突兀的弯曲;脑壳则要呈现出相对溜圆的形状,发育完好,为储存脑力提供足够的空间;眼睛必须是饱满的,但不能鼓出;通常的表情应该是机灵而温和的。呈现出这些美质的猎鹬犬被豢养和优待起来,而那些偏偏要长出顶毛和淡色鼻子的家伙就失去了它们那一族享有的特权和薪金。”阿弗发现,“伦敦的狗……是被严格地划分成不同等级的:一些是牵着链条的,一些是到处乱跑的;一些乘坐马车出来兜风,从紫色水罐中饮水,另外一些却样子邋遢,没有颈圈,只能在排水沟中觅食。”而阿弗作为从紫色水罐中饮水、套着链条的名贵的纯种狗,洋洋得意,沾沾自喜。弗吉尼亚诙谐地写道:“必须承认的是,阿弗性情中有那么一点势利的味道。”
阿弗死后,葬在佛罗伦萨勃朗宁夫妇生活过的圭蒂府地窖内。勃朗宁夫人葬在佛罗伦萨英国公墓,勃朗宁先生后来声名鹊起,葬于威斯敏斯特教堂的诗人之角。相形之下,平卡是幸运的,它葬于伍尔夫夫妇的僧舍花园中,同一个花园里两棵榆树之下,埋着伍尔夫夫妇的骨灰。勃朗宁先生和伍尔夫先生后来都有第二次恋爱,但是阿弗和平卡对主人的爱,始终如一。■ 读书文学弗吉尼亚人狗情未了伍尔夫伊丽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