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4月29日, 威廉和凯特的一天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威廉王子和未婚妻凯特于2010年11月25日在圣詹姆斯宫拍摄的订婚照 )
上午10点50分之前
伯克郡巴克伯里村
英格兰乡村塑造出的王妃
4月29日早上8点,伯克郡巴克伯里村(Bucklebury)的“肩胛骨”酒馆(Bladebone)的派对将准时开始,第一个节目是婚礼早餐,然后是英格兰乡间传统的游乐会。我看到,酒馆老板已经在聚会的草地上装了巨大的电视屏幕,以便邻居们可以看到村里米德尔顿家小姐出嫁的现场画面。“凯特一家,还有王子是我们酒馆的常客。她是我们的骄傲。”圆脸蛋红扑扑的酒馆女孩告诉我。凯特是准王妃凯瑟琳·伊丽莎白·米德尔顿第一个名字的简称。
29日之前,凯特的家在巴克伯里村。伯克郡位于伦敦以南,是英国最适宜乡间生活的地区之一,很多富人、明星如果购买乡下的别业,会首选伯克郡。音乐剧大师韦伯4000英亩的大庄园就在伯克郡,距凯特家不远。这是什么样的乡村?
( 凯特的家乡伯克郡巴克伯里 )
从伦敦帕丁顿火车站出发,到伯克郡雷丁(Reading)转慢车去纽伯里(Newbury)。1982年1月9日,凯特在雷丁市内的皇家雷丁医院出生。5个月后的6月21日,48公里外的伦敦圣玛丽医院,威廉王子出生。他和弟弟哈里王子是仅有的在市民医院出生的王室成员。接生的妇科大夫没有贵族头衔,这也破了王室传统。威廉出生的时刻,皇家乘骑炮兵团曾鸣枪庆贺,伦敦市中心地区都听得见。
纽伯里从行政划分上是个镇,从这儿再坐101路郊区汽车可以到巴克伯里村。上车买车票时,司机听说我去巴克伯里,问:“这个村子很分散,你具体去哪儿?”我正踌躇该怎么回答,他点了点头:“嗯,米德尔顿!到地方我会叫你的。”
( 凯特的父母迈克尔与卡萝尔 )
公交车上的乘客只有三五个,开出镇子后在一个个村子中绕来绕去。村庄彼此相连,更像城区边缘的富裕社区,住宅多为独栋,不管新老都一副笃定神气的模样,并带个整洁小巧的前花园。巴克伯里村距纽伯里镇仅8公里,却走了40多分钟才到。穿过一大片橡树林和牧场,公交车停在一看就是村子中心的地方。司机停下车说:“这就是巴克伯里,巴克伯里由3个小村组成,米德尔顿家在‘礼拜堂’村(Chapel Row),还在前面,我会把你放在最合适的地方。”又往前走了1000多米,车在一个小三岔路口停下,司机指着一片橡树林说:“那边,就是米德尔顿家的房子。”
四周安静极了,看不到一个人,每户住家都有大片树林或绿地,因此很分散。树林里橡树最多。米尔德顿家的盾形纹章经王室授权、批准,刚刚设计完成,纹章上有3片橡树叶子。据说凯特参与了设计,或许巴克伯里的橡树给了她灵感?在大路上是看不到凯特家的。沿着岔路向树林深处走,看见一栋呈十字形的红砖住宅,很大,一人高的树篱修得整整齐齐。凯特家有5口人,这住宅的卧室一定在4个以上。院子旁边有一片圈起来的绿地,木栅门敞开着。英国有部《乡村通行法案》,允许步行者在英国所有乡间土地上通行,因此我走了进去。绿地显然是凯特家的产业,大得望不到边,没有像查尔斯王子那样养安格斯牛,就这么种着草。2008年,威廉王子为向女友炫耀,驾驶皇家空军的运输直升机飞到凯特家,飞机可能就停在这片草地上。真正的灰姑娘是不可能与王子相爱的。和王子恋爱的成本很高,若没有实业家父母的财富支持,凯特如何与王子到瑞士滑雪、去肯尼亚打猎、在伦敦最高级的会员俱乐部喝酒呢?
( 凯特4岁时与父亲和妹妹在约旦的留影 )
突然听到有人说话:“需要我帮忙吗?”扭头一看,是位40多岁、身材苗条的女人,和凯特的妈妈长得很像。她的表情、语调都很克制,但感觉她很不耐烦,告诉我“这是私人产业”。从这一天的报纸上我知道米德尔顿夫人近几天在伦敦,或许此人是凯特家的某位亲戚?她拒绝回答我任何关于凯特、结婚、王室的问题。紧跟着我走出绿地,反手把木栅门锁上。
我走回方才路过的村子中心,进了“肩胛骨”酒馆。酒保建议我要杯淡色啤酒,“本地啤酒厂出的”。他告诉我,酒馆从17世纪中期开始经营,现在用的红砖房建造年代已不可考。“肩胛骨”的名字是1666年起的。那一年人们在附近河谷里发现一块古生物残留的骸骨,人们猜测是史前猎人在这儿打死了一头猛犸象。酒馆老板把残骨用铜片密封起来,挂在酒馆正门前做招牌。酒保带我到门口,指着门上方一个黄澄澄的“斧头”说:“那就是大象的骨头,铜皮经常换,所以骨头在里面保存得很好。”
( 凯特5岁时的留影 )
酒保告诉我,米德尔顿家在这一带已经生活了30年。凯特的父亲迈克尔今年61岁,妈妈卡萝尔55岁,20世纪70年代中期,他们都在英航做乘务员,由此相识相爱。1980年他们结婚,在附近另一个村子布拉德菲尔德(Bradfield)买了房子,是栋朴素的维多利亚时代的二层红砖房。1987年,夫妇二人开始做派对物品邮购生意,获得成功,才搬来巴克伯里。现在的房子是老农舍翻新的,有5个卧室。“卡萝尔是全家的主心骨,开公司就是她的主意。她很有凝聚力,米德尔顿家的成员关系很紧密。”米德尔顿全家热心参加社区演出,和邻居们都很熟悉,在村里很有声望,“他们家绝对符合王室的道德责任标准”。
英国媒体显然也注意到卡萝尔是家中的顶梁柱,基本不提父亲迈克尔。媒体,尤其是小报,呈现出的是野心勃勃向上流社会攀爬的卡萝尔。说她处心积虑从小就为女儿灌输“当王妃”的思想,让孩子加入英国国教圣公会,让女儿上圣安德鲁斯大学以和威廉同学;嘲笑她不懂社交礼仪,觐见女王时说不正式的问候语。其实她和丈夫在今年4月20日才第一次见到女王。坐我旁边桌子吃饭的一位中年男子说,卡萝尔以自己认为重要的方式教育子女,尽可能给他们创造最好的成长环境,他们夫妇努力赚钱、换大房子,都是为了孩子。他们把孩子送进每年学费2万英镑的私立学校上学,带着他们积极参与社区活动。“米德尔顿家的孩子很受欢迎。他们养育了一个获得王子心的女儿,这是他们的荣誉。我担心很多人仍旧纠缠于阶级问题,永远不愿忘记米德尔顿家是中产阶级。”
( 4月21日,英国皇家骑兵队在伦敦海德公园接受少将的检阅,以求达到重大仪式的仪仗标准 )
凯特擅长体育运动,是出色的女子曲棍球手,热爱乡村生活,而温莎家族是典型的英格兰乡村贵族,凯特和他们拥有相同的生活方式和趣味。中学同学评价她“头脑冷静,脚踏实地”。和威廉的10年恋情看得出她很能忍耐,所以得了个绰号“等候的凯特”。威廉的性格比较优柔寡断,查尔斯和女王都认识到平民女孩凯特的优点可以与威廉互补。很快,女王邀请凯特坐进了她在阿斯科特赛马会上的包厢。英国最著名的阿斯科特赛马会就在伯克郡举办。
凯特和威廉宣布,希望参加婚礼的宾客不要送礼物,改为向他们设立的反欺侮慈善组织捐款。据说凯特从小就因完美深得老师喜爱,常受到同学的欺负。这些说法是真是假无法判断,但米德尔顿母女受到媒体的欺凌倒是事实。前几天的《每日邮报》上有整版报道,标题是《噢,卡萝尔!当你穿得和女儿一样的时候,胜者只有一人》,讽刺她不顾年龄扮嫩,一定要把自己打扮得和女儿成一对姐妹花。在订婚前,米德尔顿家没有得到王室新闻办公室、公关部门的支持,不管他们如何解释,哪怕发表正式的声明,都无济于事,只能逆来顺受。
( 英国伦敦的皇家马厩里,工作人员正在擦拭“新娘马车” )
米德尔顿夫妇也出过差错。他们不恰当地在家族企业的网站上用凯特来推销自家生意,卡萝尔还在观看威廉王子桑德赫斯特军校的毕业阅兵式时不停地嚼戒烟口香糖。凯特27岁的妹妹皮帕除了帮父母打理生意,还在一家派对策划公司做兼职——这工作一看就是做上流阶层生意的。23岁的弟弟詹姆斯,从爱丁堡大学英文专业退学,成立了一家蛋糕制作公司,作为对父母生意的补充。去年,名人八卦周刊《Hello!》21周年庆,邀请他制作了21个蛋糕。很难说这不是姐姐当王妃带来的效应。
村里刚落成一座教区教堂“万圣堂”。牧师向我介绍了巴克伯里的历史。巴克伯里是个古老的村子,考古学家曾在附近发现古罗马人(43~408年为罗马人统治英格兰时期)的遗迹,不过今天村子的样貌是在盎格鲁-撒克逊时代(7世纪至1066年)形成的。它曾是封建领主的领地,诺曼征服时期还是重要的军事要塞,从名字中的“伯里”就可知。村子里有座圣母玛利亚教堂,正是诺曼人所建。19世纪中期以后,铁路得以大力发展,这里逐渐发展为中上阶级的乡间度假地,尤其是凯特家所在的礼拜堂村。
( 以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名义发出的镀金请帖于2月16、17日寄出。受邀者既包括王室成员、国家元首、演艺明星,也包括普通民众、慈善人士甚至无家可归者 )
国教至今还在巴克伯里的社区生活中起着重要的作用。巴克伯里是国教圣公会的一个堂区,掌管着一个很大的教区,也就是说它有自己的教堂和牧师,是主教区的一部分。这里的居民去自己的教堂,出生、婚姻、死亡的详细情况都要登记在专门的册子——堂区记事簿上。88%的英国人在填表时会写是“国教徒”,但这些人中大多数只在葬礼时才与教堂发生联系。大多数英国人不受洗,只有50%的人在教堂结婚,但巴克伯里的宗教生活稳定持续,一如此地200年不变的田园风景。我又想到在纽伯里,以及这一路没有看到非洲裔移民和中国餐馆,这似乎暗示了伯克郡保守的、中产阶级的特性。
牧师告诉我,米德尔顿夫妇也是在教堂结的婚。凯特刚过半岁,在布拉德菲尔德村的圣安德鲁教堂受了洗礼。当年的洗礼仪式很温情圆满,婴儿凯特的“两个小脸蛋圆圆的”,穿着长长的白色受洗礼长袍;卡萝尔穿条劳拉·阿什莉牌(Laura Ashley)的连衣裙。巧合的是,凯特受洗第二天,威廉出生。1982年8月4日,王太后82岁生日那天,威廉在白金汉宫的音乐宴会厅受洗。他穿件王室传统的镶着著名霍尼顿花边的洗礼罩袍,由坎特伯雷大主教为他施洗、祝福,镀银的洗礼盆上有百合花图案,盆里的水是从约旦河打来的。凯特两岁时曾随父母工作调动,在约旦的安曼生活了两年多。
( 伦敦威斯敏斯特教堂内,唱诗班的孩子们正在为王室婚礼进行彩排 )
在这位牧师看来,米德尔顿夫妇是国教徒,让女儿凯特受洗毫不奇怪,更和“野心”扯不上。今年3月,伦敦主教向凯特施了坚信礼。按基督教教义,受洗礼后还要受坚信礼才能成为教会的正式信徒。英国《王室婚姻法》规定,君主、王位继承人的结婚对象必须是国教徒。因此凯特在结婚前受坚信礼是必要的。
我回到“肩胛骨”酒馆等回纽伯里的公交车,翻酒馆里的当地报纸《纽伯里周报》,里面有条新闻说,巴克伯里行政委员会计划在婚礼当天举办数千人的庆贺茶会,但费用问题仍在争论中。酒保对我说,村里人担心婚礼会再一次把喜欢八卦的人吸引来。2007年威廉和凯特短暂分手,去年宣布订婚,村里因此挤满记者,世界各地的记者挤在凯特家门前的小路上,造成了交通堵塞。来巴克伯里之前,我曾给伯克郡一家旅行社默顿(Montons Travel)打电话,想报名参加他们组织的“凯特家乡之旅”。接电话的男子说,这个旅游项目已经取消了,“媒体曝光了大量细节,客人们不再有兴趣亲眼去看”。他们只组过3次团,参加者都是各国媒体的记者。英国一份全国性媒体讽刺其为“胡闹之旅”,毫无皇家体验,倒像斯劳一日游。斯劳(Slough)是伦敦和雷丁之间的一个小镇,建有大型工业园区,喜剧连续剧《办公室》把背景设在斯劳,让小镇出了名。但我猜测,默顿旅行社的旅游路线受到了抗议。巴克伯里行政区主席对BBC说:“居民们决定长期保护凯特,我们尊重她的隐私。”他说,尽管此地“死水一潭”,也不愿意借王妃刺激经济发展。
( 除了礼服,准王妃凯特的各种着装都颇受追捧,英国皇家艺术学校的女学生展示她们定做的准王妃凯特的订婚戒指和服装 )
回纽伯里的公交车驶过一家叫Spar的杂货店,车里一个带着3个男孩的年轻妈妈说:“知道吗,就是这家店的老板夫妇被凯特邀去参加婚礼了,他们真幸运。”
11~12点
( 3月28日,英国白金汉宫提前向公众展示了威廉王子大婚的场景布置 )
威斯敏斯特教堂
墓碑环绕的婚礼
( 点心师菲欧娜·科恩斯将延用维多利亚时代的一个习俗,把16种花卉和叶子装饰在蛋糕上 )
10点51分,新娘凯特将在父亲、伴娘们的陪伴下,从白金汉宫附近的戈林酒店(Goring Hotel)乘坐女王的劳斯莱斯幻影专车前往威斯敏斯特教堂。婚礼前夜,准王妃和父母住在这家王室所有的豪华酒店里。从一开始,平民女孩凯特就破了一个传统:王室的新娘都是坐四轮大马车去教堂的,最常坐的是“玻璃马车”(Glass Coach)。这驾马车是1881年为伦敦市长生产的公务马车,1911年在乔治五世的加冕典礼上用过后,被编入王室马车队。作为王室婚礼用马车始于1922年,这一年,乔治五世的长公主玛丽结婚乘坐了它。这驾马车因为敞大的玻璃窗而得名,由于载过的新娘太多,也被叫做“新娘马车”。
教堂的报信钟声响起,新娘的汽车抵达教堂。这之前,8点10分,1900名宾客从北门进入教堂;10点10分,威廉王子和伴郎哈里王子抵达,在教堂里的圣母堂内等候;20分,外国王室代表抵达;40分,安妮公主、安德鲁王子等英国王室成员抵达;45分,女王夫妇和查尔斯王储驾到;48分,花童们等候在门口;55分,神职人员组成的队伍排好了队。11点整,新娘一行人从正门——西门步入教堂,号手吹响小号,教堂里响起嘹亮的号声。凯特迎来人生最重要的时刻。
在威斯敏斯特教堂,助理总管邓肯·杰弗里先生(Duncan Jeffery)带着我,从西门开始,沿着王子、准王妃将要行走的路线走了一遍。“箭在弦上,我们现在忙得焦头烂额。”受教堂总管斯蒂芬·兰帕德爵士(Sir Stephen Lamport)之托,杰弗里慷慨地给了我一上午时间。
他介绍说,教堂正式名称是威斯敏斯特圣彼得牧师团教堂(Collegiate Church of St Peter,Westminster),最早是960年时由一群僧侣在泰晤士河畔威斯敏斯特沼泽建的修道院。11世纪,英格兰国王爱德华(1042~1066年在位)得到罗马教皇的许可,不必离开战乱的英格兰前去罗马圣彼得教堂朝圣,但必须为圣彼得建一座大教堂。在修道院的基础上,1065年爱德华建起了威斯敏斯特教堂,他因此得绰号“忏悔者爱德华”。目前看到的建筑是亨利三世在1245年重建的,为教堂树立了壮丽宏伟的哥特风格,是英国罕见的以法国建筑方式建筑的哥特式教堂。“亨利三世的财政状况捉襟见肘,你看教堂内的拱顶,有钱的时候用整块石料,没钱就只能拿石材一片一片拼了。”杰弗里说,还有小部分是亨利七世在15世纪末建的。忏悔者爱德华的威斯敏斯特教堂只留下一扇木门,造于1050年,仍安装在教堂内。
1066年,爱德华驾崩,遗体安葬于教堂。当年圣诞节,征服者威廉(1066~1087年在位)在此加冕,建立诺曼王朝。威廉创建了现代的英国君主政体,是第一个在威斯敏斯特教堂加冕的英格兰君主,此后威斯敏斯特教堂承担起加冕礼教堂的角色,和王室有了密切联系。英国历史上共有40位君主,除了爱德华五世、爱德华八世,其余38位都在这里加冕,最近的是1953年伊丽莎白二世的加冕礼。杰弗里指着西门附近橱窗里的一把尖背木椅子:“这是‘加冕椅’,叫圣爱德华宝座,造于1301年。1308年爱德华二世坐在上面加冕后,成为每一位君主都坐的加冕椅。女王也是坐在上面加冕的——当然她每次来并不会坐它。下一个坐在上面的是查尔斯王子,不过他还要等些年头,他妈妈身体太好了。”戴安娜、王太后等王室成员的葬礼多在此举行,还有17任国王、王后在此长眠。
威斯敏斯特教堂具有“王室专属教堂”(Royal Peculiar)的地位,“只对君主负责,不用像其他教堂那样对英国国教的领袖——坎特伯雷大主教负责。从理论上讲,大主教每次来这个教堂都要得到女王的许可。“但教堂并不只是王室的财产,王室不给教堂拨款。”杰弗里强调,“教堂也为公众服务,每个人都可以来做礼拜。我们提供日常礼拜的仪式活动。”
在威斯敏斯特教堂结婚,是亨利一世(1100~1135年在位)开始的传统。1100年他在这里娶了妻子,但1382年少年国王理查二世在此结婚后,威斯敏斯特教堂就不再被用做婚礼教堂。直到1919年,维多利亚女王的孙女帕特里夏公主再一次选择在这里结婚,带动威斯敏斯特教堂成为20世纪最热门时髦的婚典地点。举行婚礼是教堂除加冕外的第二大事宜。女王自己、她的父母、妹妹、女儿安妮、儿子安德鲁都是在威斯敏斯特教堂举行的结婚典礼,威廉的婚礼是王室在这里举办的第15次婚礼。
杰弗里已在威斯敏斯特教堂工作了5年,之前他曾任《星期日泰晤士报》的副主编,伦敦前市长肯·利文斯通的首席新闻官和新闻发言人,熟谙教堂的历史逸闻。他告诉我,1919年前,王室成员举行婚礼通常选择伦敦市内圣詹姆斯宫的皇家礼拜堂,其次为温莎城堡里的圣乔治教堂,仪式相对私密,并不大张旗鼓。“1919年,当年王室为公众塑造的偶像帕特里夏公主本想低调结婚,但她堂哥、国王乔治五世决心办一场盛大的婚礼,振奋饱受4年战争之苦而萎靡不振的民心。朝臣建议,威斯敏斯特教堂位于伦敦市中心,交通便利,便于婚礼队列的行进,是理想的婚礼地点。”伊丽莎白女王在1947年的婚礼也发挥了同样的功能。1947年,英国的物资供应还需要供给,新娘的婚纱是用政府的礼金券购置的,婚礼蛋糕则是海外人士送的贺礼。新人在祭坛上跪着祈祷用的小凳是蒙了玫瑰色丝绸的装橘子的箱子,上面印着“1946”的字样。
自1986年威廉的叔叔安德鲁在威斯敏斯特教堂结婚后,25年里这儿再没有举行过婚礼。安德鲁的弟弟、女王的幼子爱德华,学他的祖先,选择在温莎城堡的圣乔治教堂结婚,只请了560名客人。或许他目睹哥哥姐姐们的盛大婚礼最后都破裂,轮到自己结婚时就想低调简单。
上一位王位继承人——查尔斯王子的婚礼在1981年,30年来,英国社会的婚俗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人们不想举行太正式的婚礼,希望婚礼气氛松弛,希望“去仪式化”。在教堂里,新人接吻时宾客们会鼓掌,这完全是新发明。新娘子也不再戴面纱和头冠。按传统,去教堂途中,新娘的脸是要被面纱遮住的,只有进了教堂才能掀起。这是包办婚姻时代留下的习俗,以防有人对新娘调包。但是,这些习俗仍在王室婚礼上保留。杰弗里说:“威廉也许希望有个小型、更家庭化的婚礼,但他会成为未来的国王,他的婚礼就成了国家性的事件。这个性质决定了他的婚礼不能在小教堂举行。当威廉决定要结婚,我们就知道他不是选这儿,就是选圣保罗大教堂。”查尔斯办公室给出的原因是,威斯敏斯特教堂有惊人的美丽,和王室的联系源远流长。
新郎、女王、新娘等人抵达教堂,教堂的最高级神职人员——威斯敏斯特教堂牧师团的团长约翰·霍尔博士(Dr John Holl)都要前去迎接。他穿着最正式的服装——绣满纯金色繁复精美图案的“大圆衣”(高级神职人员在特定礼仪中穿的斗篷式祭衣),一旁有助手们举着节杖、捧着御用品,引领新娘父女,走向祭坛,威廉王子已经站在那儿了。
威斯敏斯特教堂有规范的哥特教堂格局:俯瞰它是个向东躺倒的十字架,东西长,南北短,西门是正门,平时游客从北门进入教堂参观。东边,十字架交叉的地方是圣坛,教堂的心脏“祭坛”在圣坛中央,一般比地面高出几个台阶。西门到圣坛之间是中殿(也叫中堂、中舱),是会众做礼拜的地方;圣坛向南北两个方向延伸出去,较短的空间叫“袖厅”。威斯敏斯特教堂的能容纳2000人。1953年女王的加冕典礼,用半年时间在教堂内搭起临时的阶梯座椅,装下了8200名来宾。在威斯敏斯特教堂,中殿和圣坛之间有一道华丽的木质屏幕,缩小了圣坛的空间,让圣坛和小教堂差不多大;而新人最近的亲属坐在圣坛里,在祭坛上举行最重要的仪式时,有家庭气氛和私密性,中殿里的人看不见仪式。“不会像圆形的圣保罗大教堂,婚礼成为几千人围观的公共事件。”杰弗里说。这是威廉和凯特选择威斯敏斯特教堂的主要原因。
这也带来一个问题:视野不好,毕竟中殿里还坐着近2000位客人。乔治六世的婚礼,BBC希望在电台播放婚礼现场,坎特伯雷大主教以“人们在公共场合收听结婚典礼不会摘帽以示恭敬”为由,驳回了请求。女王的婚礼,以42种语言通过电波向全球播送,但电视摄像机不被允许拍摄教堂内的仪式。1960年,女王的妹妹玛格丽特公主结婚,摄像机第一次可以进入教堂拍摄,教堂中殿安装了闭路电视,这样宾客能够跟随新人念祷词,唱圣歌。英国数百万人观看了电视直播。那次婚礼上,一个十字架倒下来,砸到了挂在祭坛台阶上方的麦克风,因而教堂规定摄像机和麦克风的机位必须严格安装。今年在中殿安装了大屏幕。
新娘沿着中殿正中央的廊道走向祭坛。距西门不远,是嵌在地面上的无名烈士纪念碑,下面葬有一位“一战”中牺牲的无名战士,现在纪念碑用来纪念为国捐躯的战士,象征对和平的追求。新娘走进教堂,以及仪式结束新人走出教堂,走到这里都因为不能踩踏到纪念碑而需要绕道前行,这是他们在教堂唯一不走直线的地方。新娘的捧花要献给纪念碑,这个传统始于女王的母亲伊丽莎白王太后。1923年,女王的父母在这里结婚。新娘刚走进教堂,队列中的一位牧师就昏了过去。在等待队列重整期间,新娘几乎是本能地将白玫瑰花束献在无名战士纪念碑上——她的哥哥1915年死于战场。当时“一战”给英国人造成的伤口还未愈合,此举深深打动了人们。婚礼结束后数天,无熟人涌进教堂,仅仅只为看这束鲜花。今天,新娘会捧着花束在教堂外接受官方和媒体的拍照,再将花束送回教堂。
在唱诗班的歌声中,凯特要用4分钟走完这段路程。“新郎新娘的服装、新娘手捧的花束、教堂的装饰、演奏的曲目,都是秘密。不过依惯例,我们猜测威廉王子会穿军装。”小报说,歌星艾尔顿·约翰、詹姆斯·布朗特将在婚礼上表演,杰弗里干脆地予以否定:“绝没有流行音乐。这次为婚礼演出的有5个团队:威斯敏斯特教堂唱诗班、皇家礼拜堂唱诗班、伦敦室内乐团、皇家空军中央乐队7位小号手组成的乐队和皇家骑兵乐队的8支小号乐队。”
凯特跨进分隔中殿和圣坛的屏幕后,她将迎来人生中最庄严的时刻。圣坛两侧平时是唱诗班的席位,婚礼当天被王室重要成员、新娘亲属、首相、各国王室来宾占用。两个唱诗班,以及别的独唱者只能站在管风琴演奏者的阁楼里演唱。新郎、新娘和最近的亲属,当然包括女王,坐在祭坛的两侧。基督教里,东方和南方是上位,所以王室一方坐在南侧,也就是面对祭坛的右侧座位,挨着圣器室(国库,存放财政部的贵重财物)。女王夫妇坐特制的雕花木椅,这是他们在教堂的专用座椅。
杰弗里告诉我,教堂的艺术瑰宝集中在威斯敏斯特教堂的祭坛。木质护壁板上,有1398年的绘画,描绘的是君主穿着礼袍,手持节杖和权球,接受加冕的情景,是最早的一幅英格兰君主画像。他带我走上祭坛,指着地面,“这是柯斯马蒂路面(Cosmati Pavement),中世纪风格的马赛克图案”。“柯斯马蒂”指13世纪盛行于罗马的装饰艺术,特指玻璃或彩色大理石的镶嵌作品。威斯敏斯特教堂的柯斯马蒂路面建于13世纪,用8万块彩色玻璃和斑岩在大理石地面上拼嵌出精美的图案。由于破损严重,这片区域被盖上地毯加以保护,举行任何仪式都不允许直接踩在上面。去年底,美国银行和纽约盖蒂家族捐来巨款,柯斯马蒂路面被修复,得以撤下地毯袒露真容,“威廉王子和凯特将踩在上面交换誓言和戒指”。
杰弗里领我绕到祭坛后面,那是安放着教堂建造者、忏悔者爱德华圣陵的小礼拜堂。爱德华死后100年被封为“圣人”,遗骨移至教堂中心部分安葬,圣陵上原本装饰着柯斯马蒂艺术,几百年来信徒们膜拜时会撬下一块马赛克做纪念。现在陵寝上只残存极少的马赛克,这个区域也不再对游客开放。杰弗里说:“圣陵是威斯敏斯特教堂最神圣的地方,是教堂灵魂所在,所以王子、王妃要在圣陵前宣誓。加冕礼,加冕椅放在圣爱德华礼拜堂前的高台上。”
温莎家族的婚礼毕竟不同于普通人家,主礼人是威斯敏斯特教堂牧师团的团长,主持宣誓仪式的是英国国教的领袖坎特伯雷大主教,伦敦主教发表婚礼致词,做训诫和布道。他们的助手也是宗教界的高级神职人员。祭坛、圣坛周围的侍卫、仆从们均身着都铎时代的金、红两色制服,也强调了婚礼仪式的重要性。
宣誓的时候,新娘往往很紧张,念错誓词是可以想见的。王室的誓词是“爱丈夫,顺服丈夫,给丈夫荣誉”,当年戴安娜念这段誓词时把未来丈夫的名字“查尔斯·菲利浦”说成了“菲利浦·查尔斯”,那是她公公的名字。据说,一旁做伴郎的安德鲁王子讲开了俏皮话:“她岂不是要和我爸结婚!”查尔斯则说错了忠诚誓言,两人的情绪都有些不安,女王的目光多少有些吃惊。后来,戴安娜曾要求坎特伯雷大主教取消“顺服”这一条。到安德鲁王子结婚,在宣誓“顺服丈夫”时,新娘由于紧张,说错了安德鲁的中间名,拖延了仪式的时间。两位王子的婚姻都破裂了,有迷信的说法认为在婚礼上说错名字正是不祥之兆。
接下来,新人在圣爱德华礼拜堂的祭坛前签署结婚证书。王室成员结婚要签3份证书:一份是王室结婚证书,保存在圣詹姆斯宫的皇家礼拜堂;其余两份是教堂结婚证书。由于签名者众多,证书尺寸超大。不过,只有新人最近的亲属才当场在证书上签署名字,其余的人事后到王宫里补签。这之后,凯特成为王妃,王室具体给她什么封号,要婚礼那一天才揭晓。王子和王妃来到女王陛下前,行礼,携手按原路从西门走出教堂。整个仪式将持续一个小时。
在威斯敏斯特教堂结婚,新人是在墓碑的围绕中宣誓的。仅忏悔者爱德华陵寝周围,就有20所石棺。除了君主和其配偶、王室成员,在威斯敏斯特教堂长眠的更多是为英国文化、艺术、政治、法律、宗教做出贡献的人,有3000位。这也是杰弗里强调的威斯敏斯特教堂的一个“公共性”。威斯敏斯特教堂每年参观人数超过100万,“游客来这儿是为看死人的”。去年11月宣布威廉王子的婚讯后,参观人数增加了20%,以海外游客为主,最近韩国旅游团来得比较多。
凯特走进圣坛前,她将看到圣坛镀金屏幕一侧的牛顿墓。牛顿是教堂最重要的人物之一,他的墓很堂皇。庞大的石棺用黑色大理石建造而成,牛顿的塑像斜靠在石棺上,肘部枕着他最伟大的作品《论神性》、《论运动》、《光学》和《自然哲学中的数学原理》。脚边,站着两位张开翅膀、手拿书卷的天使。斜靠的身后耸立着一座古怪的金字塔,半中央镶着一个硕大的圆球,圆球上雕刻着各种星座、天体。圆球上方有一位天文女神。畅销小说《达·芬奇密码》对牛顿墓做了神秘的渲染,虚构牛顿是异教徒,研究物理、数学是为了“更好地接近上帝”。对此,牧师团团长霍尔博士深不以为然,拒绝好莱坞进入教堂拍摄电影《达·芬奇密码》。电影的教堂内景是在林肯大教堂拍的。
在北侧袖厅,杰弗里指着地面的一块墓碑,“达尔文的墓”。我立刻让开,杰弗里安慰道:“没关系的,在这儿走来走去,不可能不踩到谁。达尔文被埋在这儿,我们也不知道他同不同意,因为他根本不信宗教。当然他也没什么选择。”
南侧袖厅,是游客趋之若鹜的诗人角。杰弗里介绍,诗人角的形成是因为乔叟。乔叟是唯一享有石棺的死者,他生前曾担任修建大臣,负责修建国家建筑,包括教堂。生前最后几年他在威斯敏斯特教堂赁房而居,“教堂档案室里还有他在1399年和教堂僧侣签的租房合同”,去世后自然被埋在这儿,并非因为他的诗歌。乔叟是死后才出的名,后世的诗人以死后与他为邻感到荣幸,逐渐形成诗人角。狄更斯也安睡其中。他的葬礼只邀请了10个人参加,但第二天前来吊唁的人从教堂排到维多利亚车站,队伍超过1000米。“哈代只是被部分埋在这儿。”他留下遗愿,希望心脏埋在写作的多塞特乡间,他的心被取出来后,落在桌子上,被教堂的猫吃了。音乐家亨德尔也埋在诗人角。他在英国创作了代表作《弥赛亚》,今年11月将在威斯敏斯特教堂演出这部清唱剧。安葬在教堂里的还有埃尔加、沃恩·威廉斯、赫伯特·豪威尔斯、约翰·布朗等音乐家,亨利·普赛尔自小进威斯敏斯特教堂做歌童,成年后担任管风琴师,他的墓在放置旧管风琴的地方。他们的作品多次在加冕礼、婚礼上演奏。
威廉王子比新王妃更熟悉威斯敏斯特教堂。1986年,他作为二叔安德鲁王子婚礼上的花童,走进大教堂。当年安德鲁在皇家海军服役,婚礼主题定为航海,新郎穿海军军装,小威廉穿的是水手装。一本正经的仪式让4岁孩子感到很是无聊,在他父亲宣读《圣经》的时候,他冲女花童、表姐劳拉·弗拉维斯做鬼脸,6岁的小女孩也一个劲儿打哈欠。教堂的石头墙壁、柱子记住了威廉的悲伤——1997年夏天,15岁的威廉走在母亲的棺木后方,参加了戴安娜的葬礼。今天他在这儿给新娘戴上结婚戒指,未来还将在这儿加冕,新娘相邻的手指上是母亲传下来的订婚戒指,可能为他驱散了不祥之咒。
杰弗里陪我走出西门。教堂外,为各国媒体搭的采访席位正在施工。“威廉王子的婚礼要对150个国家实况转播,全球观众达20亿。”杰弗里告诉我,“12点整,新人伴着教堂的钟声走向他们的新生活。”
12点15分~12点30分
威斯敏斯特教堂—议会广场—白厅路—皇家骑兵卫队阅兵场—圣詹姆斯宫—白金汉宫广场—白金汉宫
人们需要王室,人们需要狂欢
12点15分,威廉王子和凯特王妃在威斯敏斯特教堂门外接受完媒体拍照,登上马车,返回白金汉宫。王室车队将经过议会广场、唐宁街和中央政府机构所在地——白厅路(Whitehall Street)、皇家骑兵卫队阅兵场,再沿着林荫大道前行,经过圣詹姆斯宫、白金汉宫广场和维多利亚女王纪念碑,进入白金汉宫东门。
新娘凯特从戈林酒店到威斯敏斯特教堂坐的是汽车,未免让观众失望;2.5公里长的回程,人们终于能看到新王妃和她藏了半年的婚纱。皇家车队在伦敦最重要的街道上穿行,经过英国的历史地标,最能体现人们对王室的热情。现在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挤在这2.5公里长的路线两旁观看游行,1981年查尔斯和戴安娜的婚礼游行,街头挤着200万人。观众们为了能抢到个好位置,甚至两三天前就来到现场。新人在教堂交换誓言,路线上的人们从便携式收音机听到现场转播,立刻打开了香槟酒。伦敦出动4000名警察沿线维持秩序,很多警察在马车经过时也忍不住回头看。首相大卫·卡梅伦当年也在大林荫道上睡了一晚,抢到了一个看婚礼游行的好位置。
车队的保安极为严密,不留痕迹。两名特警伪装成男仆,坐在女王和查尔斯的马车上,礼服下藏着枪和对讲机。人群里有便衣警察,路线两旁高层建筑的顶楼窗口后也埋伏着狙击手。游行队伍里的骑兵也比平时靠得更近。威廉王子先后在皇家海军、陆军、皇家空军服役,军人在他的婚礼游行队伍中是重要角色,男女军人、军乐团演奏家超过1000人。
王室婚礼,人人参与,这个意识产生于1919年帕特里夏公主的婚礼。乔治五世希望用堂妹的婚礼来冲喜,吹散“一战”笼罩在英国上空的阴云,将婚礼安排在规模宏大的威斯敏斯特教堂举行。仪式结束后,车队回白金汉宫,警察根本没想到这么多人围观,靠肉身奋力开出一条路。
到1923年乔治五世的儿子约克公爵,后来的乔治六世、女王的父亲结婚,王室就有意识地利用公众兴趣,安排新人和王室成员乘坐马车在大街游行,开了先河。王室家族从这时开始认识到,要收获民心,必须主动展示自己。之前,特别是维多利亚时代,王室婚礼属于家庭私事,无须公开庆祝,也不必考虑公众的兴趣。维多利亚女王生了9个子女,被称为“欧洲最伟大的母亲”,她的孩子,即便是长子,也没有一个举行公开的婚礼。但在1923年,乔治五世整日担心自己成为末代皇帝:战后英国社会动荡,爱尔兰发生暴乱,工人们在罢工,俄国十月革命也让他惊恐——即使在有相当基础的国家,君主制也可能被推翻。乔治五世小心翼翼处理完分裂性的爱尔兰问题,证明君主制在英国仍然具有最大的实用价值,又赶上儿子结婚,新娘不是德国公主,实在值得庆贺。当时英国还没有“公共假期”的概念,但给中小学生们放了一天假。此后,王室婚礼,不管是精心布局,还是无心插柳,都肩负起一个责任:制造一场娱乐事件,让你忘掉烦恼。
现任女王结婚的1947年似乎也不宜结婚。11月的清晨,雨刚停,阴冷潮湿。伊丽莎白公主起床后走到白金汉宫三楼她卧室的窗前,看到街上的人群蜷在床垫上,盖着毯子睡了一夜。她惊呆了。当公主坐上金色的马车驶出白金汉宫,当时的全景照片显示,特拉法加广场就是人头攒动的海洋。很多人跟随马车走到威斯敏斯特教堂,仪式结束后,教堂允许人们进来感受尚未消散的气氛。批评家们被婚礼产生的影响惊呆了,他们根本没想到豪门婚礼让伦敦街头洋溢着欢乐的气氛,让英国人狂欢了一周。当时英国还处于供给制,大婚当日,每个孩子能领到一个面包圈,战争中失去亲人的孤儿寡母收到了政府寄来的罐头食品和公主亲笔写的慰问卡。丘吉尔比喻她的婚礼是艰难时世中的“一抹亮色”。王室传记作家汤姆·利文(Tom Levine)评价道:“一时间,英国人陷入一种水中望月般的憧憬,尽情编织着未来的梦想。”
女王为王储查尔斯办婚礼时,已经有了相当丰富的经验。保守党政府刚刚承认失业人口达250万,是1930年经济危机以来最高的数字,英国发生多起骚乱。女王清楚地认识到她应该做什么:扩大王储婚礼的国际影响力,举办一场不同凡响的婚礼,既要豪华,又要大众化,尽可能让最多的普通人参与进来。果然,戴安娜7米长的婚纱成功转移了民众的注意力,引发人们空前的热情,为英国财政带来近5亿英镑的收入。为婚礼制作纪念品的瓷器品牌韦奇伍德说,世纪大婚挽救了他们。这场婚礼成为社会学家分析的案例。关于今年的婚礼,《卫报》的一篇评论有个观点说,婚礼在全国上下掀起了兴奋情绪和乐观精神,所以不妨少一些冷嘲热讽,挂起一面米字旗。
王室作为英国国家的公关部门,应该体现不列颠至高无上的三种价值观:贵族,传统家庭生活,乡村生活。王室的婚礼之所以引起轰动,因为那是完全按传统来进行的仪式,其中的繁文缛节已成了活化石。从1981到2011年,30年里王室举办过21次婚礼。英国人对王子公主结婚怀有莫大的热情,结婚率却在2008年落到历史最低点,婚礼文化也发生了巨大变化。《新娘》杂志编辑爱丽丝·杜·帕克(Alice du Parq)对我说,王室婚礼的炫耀起了一些负面作用,新人们越来越追求个性化的婚礼,在婚礼主题、鲜花、蛋糕、傧相、鸡尾酒、餐桌布置上绞尽脑汁想新花样,力求给宾客留下深刻的视觉印象,客观上让婚礼变得奢侈。英国合法的婚礼有两种,在教堂举行的宗教性质婚礼,在市政厅举行的民间性质婚礼。但1994年4月1日起,英国开始实施《法律法案》,允许人们在私人拥有的场地上举行婚礼。这样原本简朴的民间婚礼可以在城堡、豪华酒店、贵族府邸中举行,平民有了王室的派头。相反,新人却不愿在鲜花上花钱,除了必要的程序,婚礼简化得成了例行公事:婚礼派对安排在一张长桌子旁,舞会场地就在桌子前。最新流行的做法是在婚礼帐篷后秘密布置一个夜店,舞会结束后拉开帘子给客人们一个惊喜,而DJ是从希腊度假胜地伊比扎岛的夜店请来的。
婚礼当天,很多人聚到街头举办庆祝派对。在伦敦采访期间,我去过的每家餐馆都在门外挂着牌子:29日本店举办派对。20世纪80年代以后,人们对王室家族的看法已不同于伊丽莎白女王结婚的1947年。人们对王室不再有神秘感,参加街头派对更多的是寻求自我陶醉和欢乐。查尔斯和戴安娜结婚,伦敦街头有60万人在开派对,全国有数万个街头派对,畅饮的人中有王子、王妃的“粉丝”,更多的人并没有坚定的保皇党立场。
威斯敏斯特教堂助理总管邓肯·杰弗里对我说:“街头派对是一种重要的英国文化。在街头派对中,人们可以和邻居交往、交流,它是增强社区联合的纽带。看传统社区的街头派对,可以清楚看出他们的政治立场,比如他们支持工党还是保守党,拥护君主立宪还是希望实行共和制。”我查询了几个地区的街头派对准备情况,发现,工党席位占优势的城镇举行的庆祝活动少,比如利物浦,人口近44万,只举办4个街头派对;中部城市沃尔索尔出了两位工党下院议员,人口17万,仅2个街头派对。相反,保守党议员超过半数的地方街头派对就多一些,比如肯特郡首府梅德斯通,人口14万出头,就有15个派对;凯特家乡所在的英格兰南部,传统价值观浓厚,体现之一在居民多支持保守党。比如汉普郡的温切斯特,人口4万多,出过一个保守党下院议员,竟要举办23个派对,被誉为“最爱国的城镇”。2011年的婚礼赶上经济萧条的年头,影响了地方政府举办街头派对的兴致。婚礼当天,英格兰和威尔士有4000条街道被封闭起来开街头派对,数量只是1981年的2/3。反倒是经济不好的城镇更热心办街头派对,市政委员会将提供免费的彩旗、国旗、路障,发布各类信息,免费组织、运送参与者。
不是所有人对王室大婚都有兴趣。一位高级律师对我说:“祝福他们,但我个人没兴趣。如果要说婚礼与我有关的话,那就是多了一天假期。”有些人千方百计要躲开。一般来说,王室办喜事,工党领袖、共和主义者采取回避策略,会出国度假,不愿看到“保皇党人的狂欢”;度假地通常定在法国,因为法国是实行共和主义的国家。还有共和主义组织要举办“反王室婚礼”街头派对。宣扬威尔士文化和民族传统的组织“威尔士的骄傲”就建了一个“躲开婚礼营地”。这个团体只承认威尔士民族英雄欧文·格兰道尔(Owain Glyndwr)为真正的威尔士王子。15世纪初,格兰道尔控制了威尔士大部分地区,建立了独立的威尔士议会,还曾经领导民族起义,反抗英格兰的王权。
我沿着29日王室车队将要进行的路线走到白金汉宫。前面的广场上聚集了一堆反对君主制的人群。两个警察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他们说这个集会是非法的,但他们不会对示威的人采取行动,以免激怒他们。示威的人群走过来了,来自东亚的游客迅速蹲下来,右手做出“V”字,兴高采烈地在队伍前拍照留念。示威者不超过30人,旁边扛摄像机、端相机、往采访本上飞快记录的记者人数倒是比他们多。一位看上去似乎是示威组织者的男子对着一台摄像机说,君主制不是奢侈品,是强加给他们的不公平的负担,必须改革。“我们要在2025年实现共和制。”他说。为什么是2025年?那是根据伊丽莎白女王的寿命估算的。
12点30分至下午
白金汉宫
在白金汉宫阳台上展示王室品牌
12点30分,婚礼马车抵达白金汉宫。新郎新娘和双方亲人在一起拍官方合照,然后是只有他们参加的家庭派对。13点25分,王子、新王妃和他们的家人将准时出现在白金汉宫的大阳台上,向聚集在广场上的民众挥手致意。这时,人群爆发出欢呼,形成一种压力,他们不得不上演拥抱、亲吻的恩爱戏码,一如30年前威廉的父母——王室新婚夫妇在阳台上为公众接吻,是查尔斯和戴安娜开创的传统。
30年前,新王妃戴安娜出现在白金汉宫的阳台上,年轻时髦,充满活力。一位专栏作家写下评论:“如果王室要延续下去,并得到不断巩固加强的话,就需要戴安娜王妃带来的新气象。查尔斯应该代表英国传统的价值观,那么王室还需要一位像戴安娜这样的人物来平衡各种事物。”今天可以把查尔斯和戴安娜的名字换成威廉和凯特。
白金汉宫本是白金汉公爵的府邸,1762年乔治三世将其买下,成为王室财产。1937年,维多利亚女王继位,将王室官邸从圣詹姆斯宫搬来白金汉宫,从此白金汉宫成为英国王室的象征。女王结婚后,认为宫殿太小,不够住,增修了东翼配殿。这一侧的建筑面对广场和林荫大道,成了白金汉宫的“公众面孔”。1854年,白金汉宫的大阳台落成,维多利亚女王剪彩,是第一个出现在阳台上公开亮相的君主。她成功地将这座大阳台变成王室发布正面消息的最好舞台。
维多利亚的孙子乔治五世(1910~1936年在位)利用阳台,避免了当末代皇帝的命运。英国是“一战”的胜利国,但受到德国亲戚的牵连,政治待遇上饱受打击,国内经济摇摇欲坠,反而成了战胜国中最大的输家。国内的仇德情绪将这一切归罪于有德国血统的王室。战争把很多欧洲皇帝推下台,乔治五世把祖传的德国姓氏改为英国化的“温莎”也收效不大。1918年11月11日上午11点整,乔治五世穿着军装,和王后、长子走上阳台,宣布“我们赢得了这场战争”,检阅了欢呼的人群。随后国王夫妇坐上敞篷马车在伦敦街道上游行,为的是让更多的民众一睹圣驾。狂欢一天后,国王夫妇又一次出现在阳台上,因为民众还没有看够他们。英国王室传记作家汤姆·利文(Tom Levine)说:“一夜之间,英国王室再次受到民众的追捧;人们再也不去考虑什么推翻王权的事情。”
乔治五世的私人秘书克里夫·维格拉姆(Clive Wigram)进谏,社会变革不可避免,王室也要韬光养晦。他把王室的职责定义为“大英帝国的公关部”,国王作为国家元首,无论内政还是外交,都应该宣传推广国家形象。这与乔治五世的想法不谋而合,从那时开始,王室设立了专职的新闻发言人,负责在王室的公开活动中联络媒体和摄影师;宫里开始组织公关活动,比如安排各类宫廷聚会,国王邀请的宾客除了以往的名流权贵,更多了普通公民。这一招到今天都非常有效。就连共和立场的社会党人也乐意接受国王的邀请,前来一睹王室风采。其中有些人领略了宫廷的奢华气派、王室的传统礼仪后,甚为此着迷。性手枪乐队的约翰尼·罗顿本来是坚定的左派,1977年女王登基银禧纪念,性手枪乐队出张唱片,封套用了女王肖像,给女王嘴唇上别了枚安全别针。现在罗顿在电视广告上卖黄油,忠诚地说,他是威廉王子和哈里王子的“粉丝”。
在欧洲现存的8个君主立宪制国家中,英国王室是唯一一个发展出“全职”王室成员,所有成员还在夜夜笙歌、天天打猎、作秀的王室,同时还拥有宗教世俗领袖的高贵。这使得它时刻处于被批评的漩涡。王室的婚姻表明了英国保持世袭君主制的决心。
法国历史学家,《伊丽莎白二世时期白金汉宫的生活》一书作者贝特朗·梅耶-斯塔布莱说:“除去离婚和丑闻,温莎家族还是成功地维护了英国‘传统’家庭的形象。爱情、善良、节俭思想、礼仪意识和奉献精神,这些优良传统温莎家族都有。通过多种多样的仪式,人们时刻注意强调王室神圣、伟大的一面,这些家族仪式迅速使这个普通家庭面貌一新。在白金汉宫的舞台上,再小的仪式都有戏剧性的奢华。王宫为这个团结的家族提供了舞台。受洗礼、婚礼、葬礼都代表了统治时期的伟大时刻,由这些礼仪引起的广泛的情感和利益是不可估量的。”在传媒专家看来,王室一直以艺术和规则来维护自己的形象,这些规则在任何情况下都支配着哪怕外表上最简单的家族活动和国家仪式。
欣赏了威廉王子服役的皇家空军的飞行表演,新人回到宫内,女王主持的午餐招待会开始,将有600人出席。去金汉宫赴宴,吃什么是次要的。宴会结束,按女王的喜好,一定会有苏格兰风笛手表演,常有人说:“该死的风笛手又来了!”但人们还是以受邀进宫为荣。布莱尔说过:“外国元首来访,在本地餐厅或首相府招待他们,他们不以为然;他们喜欢去白金汉宫,喜欢和女王、王室在一起。那里很传统,充满老式味道。”
白金汉宫有690个房间,29日当天开放19个房间做招待厅,包括白厅、蓝厅、音乐厅、国家宴会厅。这些房间位于西翼二楼,被画廊串起来,充当外交接待室和宴会厅的角色。它们有一致的装饰格调,充分混合运用黄金和象牙、紫红色地毯、洁白的大理石雕刻、王室肖像,营造出辉煌的感觉。豪华的厅室里还收藏了大量古董家具和艺术珍品,堪称博物馆。蓝厅里有仿镐玛瑙的石柱,还有一张拿破仑用过的小圆桌——这张桌子是拿破仑在1806年定做的,6年才完工,1817年路易十八将它送给了当时的摄政王乔治四世。
白金汉宫内务副总管爱德华·格里菲斯(Edward Griffiths)从去年11月开始准备婚礼招待会,他说,招待会的总体思路是为宾客们提供四处活动的空间,让他们能够各处逛逛,欣赏王室几百年收藏的艺术珍品。所以,艺术珍品才是招待会的焦点,为此婚礼蛋糕也特意摆在粉红色调的画廊里,让它们围绕在伦勃朗、鲁本斯、卡纳莱托、提香、范戴克等古典艺术大师的杰作中。一些艺术品,是为了威廉和凯特的婚礼专门从王室保险库里选出来的。王室收藏品绘画部总监助理詹妮弗·司各特(Jennifer Scott)说:“任何一次宴请,我们都要确保展出适宜的艺术品,确保宾客看到白金汉宫最好的一面,让客人们慨叹:老天,这可真是一座不可思议的宫殿。”凯特王妃和威廉王子都在圣安德鲁斯大学过艺术史专业(威廉后来改学地理专业),“走进这样的一个房间来切婚礼蛋糕,那将是女王送给他们的最好的礼物,是他们婚礼上最独特的体验”。
婚礼蛋糕没有在御厨房的糕点部制作。凯特和威廉各自订了一款蛋糕。凯特的蛋糕是从商人转行做点心师的菲欧娜·科恩斯(Fiona Cairns)设计制作的,蛋糕上将装饰出16种花卉和叶子。这个创意来自维多利亚时代的一个习俗,希望用花语言传递出婚姻的秘密。科恩斯透露,蛋糕上会有美洲石竹,它又叫“甜蜜的威廉”,象征着英勇完美。威廉的蛋糕不是烤出来的,而是用英国最平凡也最美味的下午茶饼干做的传统蛋糕。做法是把饼干掰碎,混合黑巧克力、炼乳、黄油、坚果、葡萄干、蜜渍樱桃,放入冰箱冷冻室冰冻而成的。英国保姆们都会做,是威廉童年最喜欢吃的食物。婚礼蛋糕用的下午茶饼干委托著名饼干品牌麦维他(McVitie's)生产,王室提供了秘方。蛋糕要用1700块饼干,18公斤黑巧克力。
白金汉宫雇有350名仆从,分配给副总管格里菲斯操办宴会的人并不多。白金汉宫平均每年款待5万客人,宴会的形式有招待会、午宴、晚宴、花园派对,他的团队包括大厨到小工、男仆到衣帽间佣人,负责为来宾开车门、存衣服、领他们进宴会厅、保证电梯顺利运行、倒饮料、上菜。这次的婚礼招待会,仆人们从客人进门就奉上香槟和开胃小点,保证客人的酒杯总是满的。格里菲斯说:“但新婚夫妇决定只喝软饮料,尽管他们应该举起香槟庆贺。”
平日,御厨房里只有12位厨师工作,每天要做550道饭菜,为上至女王下到低级仆人提供膳食。女王要求她的饭菜必须用铜锅烹调,那些铜锅是白金汉宫的一代代主人留下来的,最古老的锅为维多利亚女王做过饭菜。婚宴的菜肴由御厨房的厨师长马克·弗拉纳根(Mark Flanagan)带领手下21位厨师制作。弗拉纳根拒绝透露菜单的内容,只说开胃小点是夹着鱼肉的小面包。开胃点心、甜点都做得很小,两口便能吃完,“一定能让客人们回味无穷”。每一种食物在制作过程中都要经过2~3次检查。
伦敦金融城的一位律师向我回忆了一份菜单——白金汉宫宴会的菜单是不许客人带出宫的,有仆人专门注意此类行为。这位律师不久前参加了白金汉宫举办的一个小吃午餐会,这种不很正式的招待会上的食物用手指拿取,不使用刀叉,所以免了仆人们穿上特制拖鞋,趴在桌子上摆餐具,用尺子量餐具酒具的间隔:俄式薄煎饼配甜菜根和熏三文鱼,焖鸭腿肉冻配熏鸭肉和梨子酱,鹌鹑蛋配香芹盐,硬质山羊奶酪配糖衣胡桃,帕尔玛干酪薄脆,甜点有黑、白、牛奶口味的松露巧克力,法式血橙软糖,覆盆子金砖蛋糕。
厨师长弗拉纳根说,制作婚礼招待会菜肴的食材都是王室家庭自产的:肉鸡和火鸡养在温莎和桑德林厄姆,蘑菇和牛奶产自温莎的农场,鲑鱼来自王室在苏格兰的产业巴尔穆勒,桑德林厄姆还种了很多桃子和蔓越橘。这些都是王室属下的农产品企业。女王极富商业意识,明白公众愿意为古老的无法追忆的仪式买单,成立了诸多公司和零售店,还把王室徽章出借给企业,收取使用费。59年来她成功地经营了王室公司、白金汉宫商标,开发出香皂、茶叶、巧克力、服装、饼干、种子、旅游路线……白金汉宫和东边的大阳台不仅成为英国的公关展台,也是“王室公司”的广告牌。就连29日婚礼现场5个演出团体的现场表演,皇室都决定将现场录音,制作出CD、黑胶、录音带等多种格式的音乐制品,推出纪念专辑在全球发行。
市场营销专家,英国广告传播集团上思公司(M&C Saatchi)的首席执行官大卫·科索(David Kershaw)认为,英国王室作为一个品牌,其经营之道比哈佛商业教程还管用。“伟大的品牌能够应对名称的改变。如果一个国家品牌的名字来自你最险恶的对手怎么办?1917年,英国正和德国打仗,乔治五世被迫更改了家族的姓氏,一夜之间从‘萨克斯-科堡-哥达’改为‘温莎’,连共有品牌的转换期都没有,却在日后获得了成功。”
在科索看来,女王是非常出色的品牌经理。“在商业界,大家都知道最好的品牌价值应该用一个词就能归结出来,具体到皇室品牌,那就是‘延续性’。商业咨询人员最怕听到客户说:‘我们既想要传统,又要有现代的风格。’女王深知‘延续性’,明白英国的老百姓虽然偶尔也有过激的举动,也期望王权统治保持延续性。”爱德华八世很差劲,在品牌要贩卖“延续性”的时候,他才干了325天就撒手不管了。而女王和她的父亲乔治六世在20世纪强化了王室品牌。王室品牌下有两个子品牌,一个是金发女郎戴安娜,一个是红发姑娘萨拉·弗格森——女王的二儿媳,安德鲁王子的前妻。但这两个品牌经营得都不成功。“王室这一古老的品牌要采取让人亲近的策略时,要格外小心。”
阳台上亮过相,出身商人家庭,婚前在时装品牌和家族企业工作过的凯特正式成为温莎家的一员,王室新添一个子品牌。
下午至晚上
克拉伦斯宫
头冠和鲜花之争
女王主持的婚礼招待会结束后,按照英国的婚俗传统,婆家人——查尔斯王子和妻子卡米拉将在克拉伦斯宫举办舞会,19点还有一个正式的婚宴。新婚夫妇不应该出现在舞会上,那会非常有失体面,他们应出发去度蜜月。但是威廉和凯特又一次破了传统,决定在白金汉宫度过新婚之夜,第二天再出发。
克拉伦斯宫是查尔斯王子的寝宫,是圣詹姆斯宫的一个侧殿。圣詹姆斯宫是英国王室的一个重要象征,由亨利八世兴建,1532年落成,成为英国君主的日常行政中心。1837年,维多利亚女王登基,搬到白金汉宫,但圣詹姆斯宫仍然是一个运作中的王宫,而且也是具法定地位的正式宫廷,各国驻英大使仍要在这里接受英国君主的官方认可和委任。圣詹姆斯宫是个庞大的建筑群,里面包括若干小型宫邸,查尔斯王子的寝宫——克拉伦斯宫就在其中。自2003年王储搬进后,“克拉伦斯宫”成为查尔斯王子个人办公室的代称。
凯特不在克拉伦斯宫里威廉的套房过夜,卡米拉应该感到放松。她大概是29日婚礼上最尴尬的人。1947年,女王的结婚仪式结束后,和丈夫乘坐马车回白金汉宫。据说途中,素以为自己充满幽默感的菲利普-蒙巴顿给新娘讲笑话:宾客们走出教堂后的第一句话都是:“天哪!我又渴又饿,我还以为仪式永远都不会结束了呢,我忘记带手帕了,厕所在哪儿?……”这些都比不上卡米拉的难受。
上午仪式举行之前,她的王储丈夫查尔斯和公公婆婆——女王夫妇,在10点45分进入威斯敏斯特教堂;而她作为查尔斯的妻子,威廉王子的继母,因为没有“王妃”的头衔,只能提前3分钟走到座位上。新郎的父母、祖父母应该坐在离宣誓的祭坛最近的地方,她能坐在那儿吗?如果不能,她又该坐在哪儿呢?在王室她是地位仅次于女王的女性成员,却没有相应的名分。因此以往在王室的仪式上,她不能坐在查尔斯身边,也不能使用王室成员专用的贵宾通道。
29日的威斯敏斯特教堂里,出现了两位“准王后”。两位“准王后”都出身富裕的平民家庭,却有很大的差异。今年初,媒体拍到卡米拉和凯特在伦敦一家餐馆的二人约会。旁边桌上的客人听到了她们的谈话内容。卡米拉希望凯特在婚礼上按王室的传统戴嵌珠宝的头冠——连戴安娜都戴了。威廉的两位婶婶结婚时也戴了头冠,二婶性格活泼,出了威斯敏斯特教堂就取下头冠,换上鲜花。至于卡米拉,嫁入王室是再婚,没有获准在温莎城堡的教堂里举行婚礼,只能在温莎市政厅登记结婚,市政厅门口有爵士乐队演出,不伦不类的。她没有戴头冠,戴了顶著名帽子设计师菲利普·特雷西用天然麦秆编的帽子,斜插了一簇喷泉似的羽毛。或许如此,她有头冠情结,婚后有机会就借出头冠来戴。可是准新娘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未来婆婆的建议。她认为这一趣味太陈腐古板,更想在发间戴鲜花。
《王室》杂志的记者露辛达·高斯令(Lucinda Gosling)对我说,凯特婚礼那天会用6位发型师,其中一位是伦敦名人们追捧的里查德·沃德(Richard Ward),凯特也是他的常客。沃德告诉她,珠宝头冠显得人老气,常把头发压扁。如果凯特拒绝戴头冠,无疑让传统人士愤怒——她居然不识抬举地放弃选一件王室珠宝的难得机会,要知道英国王室有全世界最精良、最有历史感的珠宝收藏。克拉伦斯宫的助手意味深长地说,为了在婚礼上给威廉王子惊喜,凯特是不会考虑别人的想法的。
头冠只是一个细节。查尔斯和卡米拉认为,王室婚礼要彰显气派和高水平的仪式,是否奢侈浪费,是否过时落伍,不是这时候考虑的问题。但年轻30多岁的威廉和凯特参加过多次同辈人的婚礼,出于本能,同时也考虑到王室与公众的关系,不愿意要老套且乏味的婚礼。他们设想的王室婚礼和他们朋友的婚礼,或者说和“他们的人民”的婚礼不应该有太大差别。威廉很清楚,他的祖母在1952年登基以来,王室发生的最大变化是——越来越平民化。
威廉和未婚妻坚持用自己的方式操办婚礼,凡事亲力亲为。两代人首先为“谁主办婚礼”有了分歧。以往王室婚礼由宫内的仆臣们操持,比如查尔斯宠信的迈克尔·弗塞特。弗塞特在2003年因变卖王室收到的礼物中饱私囊、涉嫌强奸男仆闹出丑闻,被撵出宫。但2005年查尔斯再婚,仍让他帮办。威廉和凯特的帮手,不管是从皇家空军退役的威廉兄弟私人秘书、伦敦老字号首饰品牌艾丝普蕾(Asprey)家族的后代,还是媒体秘书,都不是宫里的人。
儿子、儿媳选择威斯敏斯特教堂而不是圣保罗大教堂,凯特坐汽车去教堂,婚礼的方方面面都让查尔斯不满意。按照英国王室传统,新郎在婚礼上没有所谓的“伴郎”(Best Man),只有一人担任“兄弟”(Supporter)的角色。威廉王子决定不要这个传统的角色,选择弟弟哈里王子做伴郎。哈里王子也坚持说自己是“伴郎”。在伦敦采访期间,我看到BBC的新闻说,威廉和凯特认为今天是更加平等的时代,所以宾客去教堂观礼统一乘坐中巴进入威斯敏斯特地区,包括他的叔叔、姑姑、丹麦王后等贵宾。卡米拉和查尔斯表示,他们要乘坐私家司机驾驶的劳斯莱斯前往。
1981年,查尔斯和戴安娜的婚礼礼物单有瓷器、家具,威廉和凯特的礼物单是26个慈善机构,有非洲野生动物保护组织,又有儿童福利机构,一下子把传统的礼物单衬托得既贪婪又陈腐。再看婚礼客人名单,据说查尔斯的几位打猎伙伴被剔出名单,为的是给查尔斯基金会、威廉慈善组织的更有价值的人腾位子。
婚礼后有两个婚宴,一个是中午女王在白金汉宫主持的招待宴会,一个是查尔斯在寝宫主办的晚宴。按说前者更正式,但白金汉宫的副总管说那是自助餐。居然是十足中产阶级的自助餐!开胃点心夹鱼肉小面包居然“两口就能吃完”!保守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当年查尔斯主办的300人晚宴,是坐在桌子旁享用的,豪华正式得多,当然所费不赀。
中午招待宴上要切婚礼蛋糕。威廉设计的婚礼蛋糕主要的一种原料是下午茶饼干,饼干还委托没有王室血统的饼干品牌麦维他(McVitie's)制作。为凯特做蛋糕的糕点师竟是“给超市做蛋糕的”。凯特反驳说,就算是超市供货商,那也是给高品质的Waitrose超市。今年初,凯特的妈妈和妹妹去找伦敦的时装设计师爱丽丝·坦波丽(Alice Temperley),可能是定做婚礼那天的服装。这个坦波丽在萨默塞特郡的苹果酒农场长大,老爱光脚走路,一副波希米亚调调,无疑也是反头冠阵营的。
在卡米拉看来,这样的婚礼和只要个结婚蛋糕,然后吃掉,没什么区别。钻石头冠、私家司机和鲜花、中巴的较量,可以看成是查尔斯和卡米拉要坚持传统,威廉和凯特则想保持真实的自我。
“头冠”冲突,又一次晒出了父子的尴尬关系。多个民意调查显示,支持威廉的人超过支持查尔斯的人,如果女王去世,希望查尔斯让位,由威廉直接继位。保皇党和共和主义者也都不看好查尔斯当国王。工党下院议员、历史学家特里斯特拉姆·亨特(Tristram Hunt)写了篇文章劝诫威廉王子勿犯令尊“反动、反智”的错误,将“奢靡炫耀留给俄国人和沙特人”。亨特认为,民众看君主制是带着感情色彩的,因为它是“延续性,传统,高贵”的最佳体现,虽然这些都是共和主义者“信仰的对立面”,但“不管好坏,我们还有君主制,它给现代的、多元的英国带来了诸多好处。如果它自己能支撑下去,这家‘公司’需要不断进化发展”。强硬的保守分子也担心查尔斯对君主制的潜在危害。立场偏右的《每日电讯报》前主编最近写了篇评论,里面提及查尔斯:“他不是坏人,但我认为如果让他继位,他将是君主制的严重破坏分子。”
《王室》杂志记者高斯令则认为,上(文 / 李孟苏) 威廉婚礼查尔斯王子威斯敏斯特教堂白金汉宫教堂婚礼蛋糕欧洲王室凯特凯特王妃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