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下的隐秘生活

（图 谢驭飞）

文/欧阳宇诺

“她”在火锅店内同朋友们交谈甚欢，应承着他们提出的再找一家酒吧喝一杯的提议。其实在她八面玲珑的愉悦表情之下，另一个真实的声音在大声呐喊，快些返家，将剩余10页的推理小说一口气读完。

当女朋友的手机屏幕碎裂后，“他”马上在线下单，为她买了一只新品，在他劝慰女友不要在意的云淡风轻的悠然态度之下，隐藏着学生身份的他对信用卡账单的隐隐担忧。

“他们”全都笑了，为着教授讲述的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在尊敬导师的表象之下，是他们对导师学术实力的犹疑及对给予他们辅导时间多寡的隐隐担忧。

她、他、他们……全都戴着面具生活，隐藏着自己曲折幽深的心思。这些面具并非化装舞会上带来行动自由的真实面具，而是作为一层保护膜、一面墙壁、一个缓冲带，保护着我们，避免我们被直接观看，避免暴露我们的孤独和脆弱，避免我们与他人的正面僵持与冲撞。它作为一种新式社交礼仪的必备道具，给每个人带来片刻喘息及审视自我的时间与机会。

17岁的亨利·达戈在芝加哥的医院找了份看门人的工作，他的工作内容包括：削土豆皮、洗罐子、刷碟子、运垃圾、卷绷带、清扫地板……他只有每个星期天下午能休息半天。80岁时，亨利因病痛搬离了租屋，房东在清扫房间时，发现了他的秘密：一部长达15145页的小说，描绘了发生在虚构星球上的血腥内战，配有大量精美绝伦的画作，另有一部包含自传元素及大量日记的超长篇幅小说。从未有人看过他的这些作品，他一直将它们收纳在自己的小小房间。在外人看来，亨利只是一个没有朋友及社交活动的孤独看门人，但在这样的表象之下，他创造出了一个广度及深度都令人无法企及的恢宏世界，他在那个世界所投注的热情远远超过了他在日常居住世界注入的热情。离世后，他被誉为全世界最知名的边缘艺术家之一，这或许是对他面具下隐秘生活的最佳褒奖。

尼采捍卫面具、外表、秘密、谜题和游戏，他认为，任何深刻的东西都爱面具，面具背后有很多的善。每一个深刻的精神都需要一张面具，甚至，每一个深刻的精神周围都有一张面具在不断生长。它“如保护膜一般在精神周围生长，将同者隔绝在外，保护着全然他者、新生事物日渐繁茂”。

我们要摘掉面具，让日渐繁茂的秘密暴露于世吗？当房东询问亨利如何处置那些惊人作品时，“销毁”是亨利的答案，他说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如此看来，在为时尚早时，人类或许可以适度远离“揭穿”“戳破”这样博人眼球的惊爆词，保有合乎法律及礼仪的面具，令自己平静地享有另一种隐秘生活，从而得以去创造能够实现自我的独特世界。 生活圆桌面具